二楼包厢显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那轻飘飘的紫纱帘子已经进进出出好几个捧着瓜果茶点的丫头,人人表情唯唯诺诺,战战兢兢,恐有一丝疏漏,包间门口还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魁梧挺拔,一丝不苟。
姹紫嫣红皆开遍,可独独春草般孱弱的她长进了他心里,这春草在他心中燎原,在他的心里攻城略地,不留一丝空隙。他曾试着薅锄,可到底春风吹又生,他只得缴械投降,放下原本就残存无几的自尊和傲慢。
心晦涩至极,几乎已经丧尽呼吸的力气,他的眼里闪烁着暴戾和冷绝,“休想再跑!如今你既不让我活,那你就是我的陪葬!”
摔门而去。
三个月来,再无半点音讯。
她每日睇着日光从窗棂上轻轻跳起,又从阳台上沉沉坠下,鹅黄,赤红,蟹青,黧黑……千般色彩在天空变幻,在她眼里却不过瞬间。日子就这样絮絮过着,她如同一缕轻烟,丧失了对四季和时令的感观。
佣人却是多嘴的,岭南的橘子,和福居的点心,锦绣庄的旗袍,东家的翡翠西家的玉,都是司令“特意”差人送回来的。话里自然真假参半,但衣服的尺码,食物的口味正适合她却是无疑。
8
晚餐照例是一个人的席面。天上凝着黑压压的云,墨色浓烈欲坠,许是要下雨,空气沉闷异常。
勉强生吞下几口饭,胃里依然一阵难受。索性不吃了,刚走到楼梯处,佣人忙唤,“夫人,信。”
看到封蜡她脸色就变了,抖着手几乎撕不开封口,一道惊雷轰一声照亮她惨白的面孔,她魇住了一样死死盯着信纸,佣人见她神色不对,急忙上前,“夫人!”
她恍惚地抬起头——下一瞬忽然泪如雨下,嘴唇哆嗦着,“怀书,还活着。”
她抓紧栏杆,似乎撑不住自己一般,声音飘渺空洞,“备车……快去……”
指挥部本极其简易,但因为主人挑剔,林鹤唳的卧室安了厚重的胡桃木门,此时那木门泛着莹莹黑褐,抛线花纹如同一个个浅薄的漩涡。
她到底没有勇气敲门,那么近,又那么远,这一道门于她而言,是四年的心不在焉和三年的抵死痴缠;于他而言,却是四年的精疲力竭和三年的无法释怀;于他们而言,已是万难逾越的天堑。
宋遥看出林鹤唳对郁秋的不同,威逼利诱郁秋的胞弟郁怀书暗中策应他,郁怀书亦是男儿铁骨,自不愿同流合污,便诈死脱身。宋遥虽没找到郁怀书尸体,却不敢得罪林鹤唳,只得谎称郁怀书已死。郁家姐弟失散,郁怀书又颠沛流离,不敢太露行迹,延宕这多年才找到郁秋。
郁秋苦涩一笑,一滴泪无声落了下来。
“叮——”一声电话铃响,军靴在地面上敲出笃笃的声响,郁秋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她凝神屏气,生怕室内人察觉出来异样。
却是侍从贺少康的声音,“裴小姐?”
“是的,司令不在。”
“真的不在。”
“您知道他的脾气,您这样做可知道后果?”
“这话不是我说的,司令让我转告您,不要纠缠。”
“您不要哭,您并不是第一个被拒的小姐。”
“裴小姐,您不要为难我。”
“司令从来只有一位夫人,他从坤县杀到堰城就只是为了她。”
“您若不信我没有办法。”
“他有多宝贝那锦盒您不是不知道!”
“恕我无能无力,裴小姐,若我帮您必定会受军法!”
“装的是——夫人的一绺头发。”
断断续续的通话郁秋却瞬间听明白了大概,周围的一切忽然开始飘渺不真切起来,所有的脉络终于连成了完整的一片,支离破碎的片段交织成故事完整的梗概,她的脑子嗡一声,只觉得孤身行于海上,天昏地暗。
“砰”一声巨响,贺少康惶然回头,看见郁秋立在门口,泪光泫然。
“他呢?!”
9
静。
静得能听见输液器液体一滴滴垂落的声音,那样轻微的声音却像一把锤子一样一下下砸在人心上。
除非天塌下来,否则林鹤唳怎么会擅离职守,留贺少康在指挥部应急。
的确,防御工事塌了。
一场暴雨,他带工兵修筑工事,大雨中墙体狠狠砸下来,亏得他身手矫健,但还是受了重伤。
郁秋凝眸看他,他沉沉睡着,眉头却紧紧蹙着,医生说他刚服了药,需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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