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说,在她说出这个决定后,所有长辈都交出了沉默的答卷。“后来,他们都说只有这样了。”小苏说:“这个决定,变成了大家心里的刺。一家人从27号后就不再谈起奶奶的治疗问题,爸爸也没有再给我打电话,我也不敢再和他通话。”
小苏征男友的帖子
春节脚步临近,适龄男女的婚恋问题又成了亲人关注的焦点。
12月29日,一篇“这个妹子想要带个男朋友回家”的网帖在微博上受到热议。一名20岁重庆女孩因奶奶查出癌症晚期,治疗无望,想完成奶奶看到孙女婿的心愿,于是她发帖,称要租个男友回家过年。网帖发出后,网友对该女子的做法褒贬不一,也有人质疑这篇网帖的真实性。
30日,记者联系上了发帖人苏小姐。经过了解,在发帖的背后,还隐藏着苏小姐无法与家人言说的苦衷。
一个谎言
“奶奶,你的病不重的”
20岁的小苏未施粉黛,皮肤白净细腻,165厘米的身材高挑而匀称,在江北区观音桥步行街里,慢新闻-重庆晚报记者和她的对话开始了。
这是个说话声音很柔的女孩,向记者展示了她的身份证、工作单位证明以及27日她的奶奶在新桥医院做检查的报告后,小苏语气坚定:“我不是网上说的骗子,想出名想疯了的那种人。我这么做,确实只想完成奶奶的心愿。”
小苏现在还没有找到另一半
小苏的老家在重庆奉节县。小苏说,奶奶在这个月中旬感到身体不适,在奉节的医院查出是癌症后,27日,妈妈、姑姑和二伯母陪着奶奶来到新桥医院,经过检查,颅内有肿瘤。
30日下午,记者也向新桥医院肿瘤科谢启超医生求证。主治医生证实,她的奶奶的确是癌症晚期,70岁的她还有高血压,即使治疗,剩下的日子也不会多。
“听完医生的分析,一家人都沉默了,或者说都有些慌神,不知道怎么跟奶奶说,大家的共识是绝对不能现在就告诉她是癌症。”小苏说,一家人在奶奶面前强颜欢笑。奶奶突然拉着小苏的手问:“我是不是病得很重?我好怕没见到孙女婿,就这样走了。”
小苏说,她当时不敢看奶奶的眼睛:“奶奶,你的病不重的,只是水肿,等我们回来过年哟。”奶奶点点头,笑了笑,没有追问。
小苏说,妈妈告诉她,在奉节时奶奶几乎不太吃东西,一直担心自己的病,现在因为小苏的这句话,奶奶27日中午吃了一碗饭呢。
善意谎言,换来了奶奶的笑和精神,小苏和家人觉得病情应该继续隐瞒下去。
一项决定
“爸爸,我们该放手了”
谎言瞒下去容易,但奶奶的病是治疗还是放弃?新的问题摆在一家人面前。
小苏想租个男友回家
27日,小苏背着奶奶给父亲打了电话。“爸,新桥医院的专家也给奶奶做了检查,确实是癌症晚期,已经转移了……爸爸,医生说即使治疗,奶奶剩下的日子也不多……我们……”小苏说到这里,电话那头的父亲打断了她的话,回应道:“治,倾家荡产也要把你奶奶治好。妈妈这辈子苦,我要给她治。”
小苏说,她有一项决定,是奶奶在奉节做检查后就决定的。奶奶有三个子女,小苏的父亲是大哥,小苏上面有个姐姐。小苏说,这个决定她之前一直没说,是因为觉得,这样的话不该她这样的小辈来说。
听见父亲的情绪有些失控,小苏说,她狠了狠心,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弟弟还在读初中,其他几个叔伯的经济也不好,且不谈经济条件,如果治疗,奶奶能承受住化疗的痛苦吗?爸爸,我们该放手了。”
电话那头,一向在女儿面前拥有绝对权威的父亲,这个家里的长子第一次沉默了,半响,他吐出几个字:“知道了。”
小苏说,在她说出这个决定后,所有长辈都交出了沉默的答卷。“后来,他们都说只有这样了。”小苏说:“这个决定,变成了大家心里的刺。一家人从27号后就不再谈起奶奶的治疗问题,爸爸也没有再给我打电话,我也不敢再和他通话。”
“这是最理智的决定,也是最残酷的决定。”小苏说,和父亲挂了电话,她就一直不敢正面看奶奶,生怕奶奶再问她什么问题。
一种转变
“电话,现在每天都打给奶奶”
现在小苏每天都给奶奶打电话
“陪着奶奶回奉节的车上,奶奶一直握着我的手,像个孩子一样盯着我看了又看,好像少看一下就看不到一样。”小苏说:“快到奉节时,奶奶突然又说:‘我的孙女这么漂亮,我怕来不及看到孙女婿了’。”
小苏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她强忍着眼泪,笑着对奶奶说:“奶奶,怎么会来不及,你要长命百岁的。”
也就在那一刻,小苏觉得自己和奶奶都变了。
那个小时候背着弟弟在庄稼地里健步如飞的奶奶,现在走路需要人搀扶,头发白了,眼睛也浑浊了很多,她是真的老了。
一直以来,小苏对奶奶其实还有另一种想法。“小时候,我觉得奶奶并不喜欢我,我最记得有一次她牵着我、弟弟还有堂弟到街上玩,我们看到卖玩具的,奶奶给弟弟和堂弟买了玩具,没给我买。”小苏说:“当时我嘴上什么都没说,但很伤心,这是难以抹去的童年记忆。我和妈妈说,我觉得她有些重男轻女,所以和她也不太亲。以后长大了,我和她也是极少交流的。”
回到奉节,妈妈告诉小苏,奶奶看到她后,精神状况好了很多。“你以后多给你奶奶打电话吧,工作不忙的话,周末能回家就回家。你奶奶其实很喜欢你,你一回来,她笑容都多了,也肯吃饭了。”妈妈说:“她对自己的子孙都是一样的爱,老人就图个热闹。”
“我突然认识到,她除了爱打麻将,我说不出她更多的喜好,甚至与她的合影都没有,我根本从来没有了解过她。我意识到,小时候她没过多关注我,是我下面还有更多的弟弟妹妹需要她的爱。”小苏说,回到主城后,她赶紧给奶奶打电话,她发现,奶奶还是个挺幽默的老人。
小苏的奶奶
“我问她吃饭没得,她会反问我吃饭没得,语气像个孩子。”小苏说:“我要是因为工作忙没顾得上吃,她还会哼一声说,你自己都没吃,还要来管我,小姑娘太啰唆不好哟。”这个时候,小苏还会和奶奶拌两句嘴,随即,两人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电话,现在是每天都打给奶奶,但是也不敢说太多话,怕她起疑心。”小苏说:“我要珍惜剩下的日子。”
一场隐瞒
“发帖,家人都不知道我的安排”
28日晚,回到主城的小苏思绪万千。她说,忘不了27日奶奶到了奉节车站后,与她挥手告别的情景。
“她就这样一直和我挥手,直到看不到我为止。”小苏说:“不医治她的决定是我说的,我觉得很对不起奶奶,可如果让她医治,风险太高,我不愿意看到她在病床上承受化疗的折磨。”
愧疚,自责,为难,牵挂……这些难以与家人言说的情绪,在小苏的内心撞击着,她一直想着奶奶反复说起的心愿——想看到孙女婿。
小苏觉得对奶奶很愧疚
“如果这是奶奶对我的心愿,我想我要竭尽全力做到。”小苏说,离春节还有一个月时间,目前单身的她要找一个感情稳定的男朋友回家,确实不太现实。
小苏说,最初她想到找身边的异性好朋友来帮忙,“一想到我玩得好的男性朋友都是奉节人,我就不能这样做。万一我的家人当真了,都是熟人邻居,该给朋友造成多大的困扰啊。”
小苏说,她就这样谋生出了租一个男友回家过年的想法。“如果是陌生人,谈好了价格和注意事项,我想应该就没问题了。”小苏告诉慢新闻-重庆晚报记者,当晚她就发了这样的求助帖子到微博上。
“家人至今都不知道我会有这样的安排。”小苏说:“他们不会理解我的做法的,也一定会反对的。我打算带个假男友回家,年后再告诉父母真相。”说到这里,小苏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可是网帖发出后,很多人说我想当网红,想炒作。我是个平凡的女孩,我不想出名,更不想因为这件事给我的家人带来困扰。所以,这几天我也一直在反问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小苏现在的工作是酒店前台经理,下午3时,她就要上班了。采访结束前,她说,如果有合适的人选,3天她会支付对方1000元作为酬劳。对男方的要求是身高在175厘米以上,懂得逗老人开心就行。
如果能在这一个月里,找到人生的另一半呢?采访结束前,面对慢新闻-重庆晚报记者提问,小苏想了想说:“那就再加一个要求,一定要对老人真心实意地好。”
不少男士说要帮她
从小苏发帖到记者发稿时,评论已有300多条,不少男士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称愿意帮助小苏。
不少网友跟帖表示愿意帮助小苏
“我的外公身体不好,我特别能理解她的做法。”在重庆一所高校读大四的龙同学告诉慢新闻-重庆晚报记者,他不要小苏的报酬,可以陪她回家让老人开心。“我就住在沙坪坝区,父母问起春节不回家的事,我就说和同学去外地旅游。”龙同学说。
今年26岁的刘先生住在九龙坡区,他说在网上看到小苏的求助后,立即和她加了微信。“我也是前两天才失恋,看到她的求助,觉得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我一是想给自己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即使和她不合适,也会不要报酬,陪她回家过年。”刘先生说:“其实,网上一些针对她的负面评论我也看过,虽然我们还没见面,但我和她聊天中感受到,她真是个为人着想的女孩,一开始就先问我春节不回家,会不会对自己的家人有影响。”
目前虽然有15位男士明确表示不计报酬帮助小苏,但小苏说,也遇到一位男士开口要一天1000元的费用。“价格太高,我承受不了。”小苏说,接下来一个月,会考察谁最合适和她回家过年。
不少网友跟帖表示愿意帮助小苏
针对小苏的做法,她的朋友有两种意见。
好友郭小姐说,理解朋友的选择,也佩服她的勇气。好友杨小姐说,不赞成小苏的做法。“毕竟是陌生人跟着回家过年,我怕她会吃亏。”杨小姐说:“她是个很好、很善良的女孩,完成奶奶的愿望没有错,但这样的方式太冒险了。她上班后还没有交往过男友,传出去,我担心影响她的名声啊。”
不少网友跟帖表示愿意帮助小苏
专家:扭曲自己迎合老人不妥
重庆市某心理顾问事务所所长谭刚强认为,长辈想看到子孙成家的愿望无可厚非,面对老人的愿望,年轻人不应该勉强自己的心意来迎合。
“小辈应该和老人说实话,但说实话时应该讲究艺术,不要顶撞老人。”谭刚强说,小辈可以回避这个话题,也可以撒个娇,告诉老人自己的计划,让老人放心。
另一方面,找假的男友或者女友回家过年,也会在自己的心中留下印记,对今后的恋爱婚姻造成不好的影响。安全,也是租借男友或女友回家过年的重要问题,一旦遇人不淑,会给自己和家庭造成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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