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边上看着,不怕把你灌坏了吗。许印叔一摁你脑袋,我这心里就像剜了一刀子。他一共摁了你五下子,我心里就剜了五刀子。不知道许印叔跟你说了什么,摁了你五下子就把你放开了,你凫了一会水
小妖精夹死我了恩啊 情人折腾我一个晚上/图文无关
娘和吴大文一起在地里干活,直到干完了才一块儿回家。可是娘走得很慢很慢,娘是累了。吴大文看看说:“娘,我背您吧。”娘没有推辞,吴大文就把娘背了起来。吴大文背着娘往家走,娘伏在他的背上,幽幽地说起话来。
娘说:你小的时候爱玩水,那坑水有两人多深啊,你才五岁大,我怕你淹着,可又看不住你,我一天到晚下把提着个心。我叫人给你算了卦,算卦的说你犯水灾,我不更害怕了吗,我能不管你吗,说你也不听,看见你下坑我就打你,打了两次你就跟我藏开猫猫了,我一不照面,你就跑出去下坑了,我一回来,你也回来了,不让我看到,越这样我越害怕呀。我又不能不下地干活,得挣工分啊。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还是不行,我又想了一个法儿,下地前给你腿上抹上锅黑,锅黑没了就知道你下坑了,我就管你,还是打你,我打你就是怕你淹着。过了两天,你又想出法儿来了,洗没了你就自己找锅黑抹上。我一看这法儿也不行,下地时就用绳子拴上你,拴在院里的树底上,拴到屋里怕热着你。拴住也不行,你让周四给你解开,解开就跑坑去了,我回来前,你又让周四拴上,你糊弄我。可外人告诉我你下坑了。我实在没法了,就找了你许印叔,叫他到水里灌你。
我在边上看着,不怕把你灌坏了吗。许印叔一摁你脑袋,我这心里就像剜了一刀子。他一共摁了你五下子,我心里就剜了五刀子。不知道许印叔跟你说了什么,摁了你五下子就把你放开了,你凫了一会水,才跟他一块儿上来。你走了后,许印叔对我说,这孩子水凫的挺好,淹不着,我这才放了点心。可是你六岁那年,是七月十二,那天到了天黑还没见你回来,我吓坏了,你不爱下坑吗,我就觉得你淹着了。我喊了几个人下坑捞你,捞了半天也没捞着,我想再多喊几个人下去捞,这个时候你回来了,你是跟着你老姑下地了。那回差点没把我吓死呀。
娘又说:你小时候爱闹病,一去村西边,回来就发烧,就迷糊,喊都不知道答应。你爸爸的坟在那边埋着,是你爸爸看见你,跟着你家来了。我知道他疼你,稀罕你,可一个死了的人老跟你闹多吓人啊。我就骂他,骂他死鬼,在孩子身上缺德,折腾孩子,直到把他骂走了,你醒过来才散。你也别怪你爸爸,他也是疼你,稀罕你。
娘接着说:那次你跟赵虎打架,娘知道怨他,是他往你身上尿尿,可是他爸爸赵铁锤不干啊,打了你骂了你还不行,又拽着你找到咱家来。我有什么办法,咱孤儿寡母啊。我愿意打你吗。人家不依不饶地,我能不打你吗,我不心疼吗。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有什么法儿,咱是孤儿寡母啊,不让人家出气行吗。
娘的话顿了顿,忽然笑了,问:大文儿,你知道你吃奶吃到几岁吗?吴大文说忘了。娘就笑着说:你吃到五岁半。
吴大文听了也跟着笑了。
娘说:你过了一岁,我就没奶了,可是你天天非要吃,不叫你吃你就闹,我有什么办法,叫你吃呗,就是干嚼,没奶呀,越没奶嚼得越越疼。
娘的声音越来越小:你都那么……大了,还吃……奶,别……人……看……了……笑……
突然,娘的头往吴大文的背上一伏,身子往下一坠,不说了!
娘死了!
娘!娘!娘……!吴大文大声喊起来。
六十多岁的吴大文给老伴推醒了,原来他在做梦说梦话。可是,醒来的吴大文忽然哭开了。老伴有些奇怪了,拉亮了灯,看着他问:“这大半夜的你干嘛呀?”吴大文哭着说:“我梦见娘了,她死了。”“哎哟,都死好几年了,那块儿你没哭,现在想起来了。”老伴有点不满地说。“你不知道,娘跟我说了好多话。”吴大文呜呜地哭着又说。“说了好多话,都说什么话?”老伴又问。吴大文没有说,还呜呜地哭。老伴一听,坐了起来,又拿过烟来,点着一支后,一边说起来起来,一边把吴大文拉了起来,并把烟插进他的嘴里,吴大文这才收住了哭声。老伴自己又点上了一支,再问吴大文:“怎么回事,你说说呀,说开了就完了。”
吴大文吸了两口烟,才把梦里娘对他说的话,跟老伴说了一遍。说完又哭了:“我对不起娘啊,我太混蛋了……!”
听他说了娘的那些话,老伴也跟着伤心,边伤心边埋怨还边安慰吴大文:“你这人就是太犟了,这么多年,你干嘛就不去看看她呢,死的时候你都没过去哭一声,这就是来罚你了。行了行了,打住吧,要不血压又上去了。”
可是这些话,都没有起作用,吴大文哭得更痛了。
“行了行了,这大半夜的让外人听见算什么事呀。”老伴见劝不住,有点不乐意了。抽了口烟,又说:“我这觉也让你搅没了,我看你也睡不着了,干脆你跟我说说,这些年,你干嘛这么恨你娘,她不就是改嫁了吗,寡妇改嫁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一辈子记仇,不看看她吗。我也听老家的人说了点,你娘走的时候带着你了,没扔下你呀,这究其是怎么回事啊?哎呀,别哭了行不行!跟我说说,说出来心里就痛快了。”老伴连劝带提问题。
吴大文接过老伴递过来的纸巾,抹了抹眼泪,不哭了,直到抽完了一支烟,又点上一支,这才跟老伴说起五十年前的往事。
吴大文说:你不知道,三年生活困难的第二年,我们那里的日子家家都过不去了,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就更难了。为了活命,大人们都带着家里有点用处的物品,到山东啊天津啊换点能吃东西,我娘也跟着别人去过几趟,换回了一些糊口的,我记得有薯干麦麸小杂粮什么的。后来有一天,大概是4月28日晚上,我已经睡下了,还没睡着。当然,娘还没睡,她一个人坐着抽烟,发愣,心里好像有什么事。终于在我还没睡着的时候,娘和我说话了:“大文儿,还没睡着啊?”我“嗯”一声。娘又说:“明个我带着你出门”“去哪儿?”我抬起头来问。“哦,去、去天津。”娘的话忽然有点结巴。可我呢,一听去天津,忒高兴,因为去天津要坐火车,我还没坐过火车呢。娘没再说什么,收起烟袋,也睡下了。
第二天天还不亮,娘就把我喊起来,收拾了一下,草草吃了饭,就上路了,到了火车站上了火车,我趴车窗边,看着窗外倒走的树木和电线杆,心里别提多么惬意了,这是我头一次坐火车呀。娘坐着不动,默默的,不说话,任由我做什么。火车走了三个多小时,我跟着娘下了车,是一个很小的车站,可我弄不清楚是不是到了天津,娘也没跟我说,我也不好意思问,就跟着娘走。其实不是天津。
因为已经到了午后,娘领着我进了车站旁边的一家小饭馆。饭馆里一个吃饭的人都没有,只有我和娘俩人。娘买了两个白面夹着薯干面的花卷,娘只吃了半个,说她不饿,让我吃了一个半,我还没吃饱,可我没有再要。因为那时吃不饱已经成了习惯。吃完了饭,我跟着娘出了饭店,找了个有台阶的地方,娘先坐下了,叫我也坐下。我似乎觉得娘有话要对我说,就坐在了她的身边。又过了好大一会儿,娘才说话,声音很低,也没面对着我,像做错了什么事,说:“大文儿呀,娘走这步,也是没办法……”
只这半句话,我的脑袋里就“轰”地一声!眼睛睁得有多大我看不见,我扭着头看着娘,忽然就觉得旁边坐着的不是娘,而是一个“陌生人”。娘的半句话我就听明白了,因为我们村里已经有几个寡妇走道(改嫁)了,娘也走道了!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了,娘又说了些什么我不记得了,也许娘没有再说话。
好一会儿,我才恢复了记忆,我不再看娘,低下了头,一句话也没说没问。因为我觉得娘是个“陌生人”了,更觉得长大了,不再是十岁的孩子,是个大人了。我怎么办?跟着娘不?回答是肯定的:不跟着,我要回我自己的家。就此和娘分手吗,我忽然又觉得不妥,在这人生地不熟地地方,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我忽然又觉得,我要去看看那个家在哪里,并迅速做出了决定。娘见我不说话,就以为我不离开她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娘说:“走吧”说着她先站了起来。我愣了一小会儿也跟着站起来了。
娘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我就觉得我的两条腿很沉很沉,沉的有点迈不起来。就这么着,我跟着娘走了三个多小时,才到了一个镇子,进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门里门外有很多人,显然是迎接我们的。不,说得准确点,是来看我的。因为我一进娘的屋子,就看到了贴在墙上,娘和那个人的结婚证,年月日清楚,娘都嫁了四个多月了,里里外外这些人,不会是迎接她的,肯定都是来看我的。
进了那个家,我一句话都不说,不是因为那些人都不认识,而是我根本就不想说话。晚饭是面条,碗里还窝了一个鸡蛋,我只吃了半碗,鸡蛋也没吃,不大一会儿就睡下了,可我根本睡不着。这个家我看到了,接下来的就是离开。我知道,明着走肯定不成,娘不会让我走,只有背着他们走,任谁都不知道。我就想离开的办法,而且越快越好,我一分钟都不想待在那里。终于,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来的时候,我看到街上有一家书店,就以到书店看书为由,借机离开。想好了,我就强迫自己睡觉,可是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早饭后,我就跟娘撒谎说,去书店看书,娘信以为真,点头答应了。出了那个门,我就像逃跑的兔子漏网的鱼,朝来时的那个小车站狂奔,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我就跑到了那个小火车站,比去时缩短了一半时间。因为车站小,许多车都不停,所以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爬上了一列南行的火车,三个多小时后我下了车。这时天已经黑了,到家还有四十多里路要步行,我怕黑灯瞎火地迷路没走,在站房里待了一夜,坐了一夜,没睡一点觉。第二天天一亮,就往家疾奔,上午十点多,我到了家。本来,我觉得长大了,坚强了,不会落泪的,两天来,我也是这么做的,没有一点要哭的意思。可是,一看到家,一看见那两间破屋子,就像见了最亲的的亲人,再也忍受不住,“哇!”地一声哭开了,撕心裂肺地哭,那是我从没有过的痛哭。
我是哭着睡着的,也许是半夜,也许是凌晨,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醒来之后,我自己劝自己不哭,可是看看空空的破屋子,还是忍受不住,而且越哭越难受越伤心。直到发生了一件事,我才不再哭了。
第四天的下午,娘回来了。见到娘,我就像变了一个人,哭的感觉一点都没有了,满肚子的都是对娘的蔑视。娘是回来找我的,她哭着求我跟她走,我坚决地拒绝了。娘也没有留下来,又走了,虽然是哭着走的,但我一点都不同情她。从那天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娘,终生没见!
娘啊,娘啊……!
吴大文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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