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的哭功绝对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不但能准确无误地在上课铃响之前发作,而且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看脸,看到长得好看的老师立刻就眉开眼笑。那时候,小学一共就两门课,数学和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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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那年,家里的天塌了一半。我爸出外谋生,我妈为了照顾我奶、我婶婶,还有未满百天的弟弟,从学校辞了职。差点忘了,还有我那磨死人不偿命的妹妹。那时她五岁,比我高半个头,比我重十多斤,高兴时会抱着我转圈,生气了会用听不懂的新疆话骂我,打我。而我呢,从不拒绝,从不还手,因为没用,因为打不过。
二叔没走之前,她是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二叔走之后,她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霸王。我妈顾不上她,就把她塞给了我,于是我开始带着她上学。村不大,家里的事情全村皆知,我妈又教过学,老师就睁只眼闭只眼,法外开恩了。可她非但不感激,反倒给我惹了一大堆麻烦,成了我小学生涯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妹的哭功绝对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不但能准确无误地在上课铃响之前发作,而且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看脸,看到长得好看的老师立刻就眉开眼笑。那时候,小学一共就两门课,数学和语文。数学老师是个50多岁的老头,而语文老师则是校长家刚从省会师范毕业的千金。结果可想而知,我妹一看到数学老师就嚎得像一头待宰的猪,用救赎灵魂的速度奔向外面的世界,没办法,我只能在后面死命的追。
那两年我几乎没上过数学课,我妈晚上抽空给我辅导作业,总是恨铁不成钢地叹气。我一度觉得我原本应该是个拯救数学界的天才少女,可惜被我妹这个罪魁祸首扼杀在数学海洋的起点。她那时已经显现出女汉子的天赋了,轻而易举抱起班里像我一样的小豆芽们,甚至包括男生,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她胖,那时她的脸真的好圆好圆啊。
上课时我会在桌子下放一个小板凳让她坐,我那多动的妹妹啊,一不留神,她就不知道爬哪去了。她绕着教室从后爬到前,经常爬到讲台上和老师平起平坐,几乎次次都能掀起课堂小高潮。她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老师说:“我很乖的,我就在这不说话,你讲啊……”看着老师欲哭无泪的样子,我也真的好想哭啊。我那个16岁就生孩子的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她从来不听我的,喜欢什么就直接拿,想回家时拉都拉不住,吵不过人家就索性动手,挠,抓,踢,咬样样精通。每当我气得趴在桌子上哭时,她就凑过来问我,姐,你哭啥,谁打你了,我帮你报仇。似乎从那时就可以看出,她喜欢简单粗暴的解决问题,能诉诸武力绝不友好协商的处事态度。家庭的残缺让她不屑世俗的条条框框,逆流而上的同时,也走出了自己伤痕累累的人生。
她成了村里的孩子王,带头和老师对着干,指挥全班把课桌搬到外面;领着低年级的小屁孩去偷西瓜,结果被狗追了大半个村子;她嘲笑女老师写字难看,坐在桌子上大声喊丑死了,气得老师当时就哭着回家了。她和男生打架,往女生头上扔青蛙,在老师办公桌上放死小鸟,她干了十个我都不敢犯上的事情,她让我妈伤透了脑筋,操碎了心,我们四个加起来都没她罚站多。
每当我妈要收拾她时,她眼一瞪,往门口一坐就开始嚷:“你又不是我亲妈,你凭啥打我,你比后妈都狠。”我妈那么心大的一个人,每次这句话都能让她红了眼睛,她把笤帚扔了,笑了笑说:“算了,别人的孩子打不得,说多了也不是……”
我妈说这句话时的无奈,直到懂事后我才听出其中的心酸。邻居的眼睛都盯着她呢,连吃饭时都伸长脖子看看我们碗里的饭是不是一个锅的,稍有不慎就添油加醋的说闲话,人家的孩子再怎么视如己出,也不能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上了初中,我妹就开了挂一样变本加厉的闯祸。她染发,穿短裙,和老师公然对骂,翻墙出去上网,夜不归宿,群殴时拼命三娘的即视感,给成绩最好的男生写情书……我妈进出学校越来越频繁,年级主任是我妈的同学,我妈在他面前完全抬不起头,卑微的讨好着昔日的同窗。
在学校第三次发出勒令退学的通知改为留校察看时,我妹抱着我妈的脖子撒娇说:“婶婶好厉害,亲一个。”我妈当即眼泪就掉下来了,说:“萌萌,婶婶低三下四得就差给你老师跪下了,你就不能懂点事吗?”我那个16岁就生孩子的妹妹,现在怎么样了?从那以后,她的确收敛很多,老实了一段时间,可惜好景不长就恢复本性了。
她和街上的小混混谈恋爱,每天坐在摩托车后面满镇的疯,佩戴奇形怪状的首饰,朝过往的女生吹口哨,站在校门口肆无忌惮地抽烟。有次她把宿舍女生的鼻梁打断了,对方的妈妈带了几个人来家里闹事,正赶上我爸刚从外面回来。我爸是个特要面子的人,眼看着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我爸再也坐不住了,抽了根荆条就要揍她。
她一下子跳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我爸说,我爸早死了,我妈是个疯子,你又没生我,不就是吃你几口饭吗,我早晚会还你的……我爸站在那愣了很久,面无表情地拿了一千赔给对方,什么也没说就回了房间,直到天黑也没出来。
那时我已经上高中了,有次放假回家从公车下来,她拉着一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大声喊我。刚认识的同学问我,那是谁,我说可能认错了,说罢转身朝家走去。我妹跑上来,挽着我的胳膊,兴奋地对我同学说,我是她妹妹。
看着同学意味深长的表情,我下意识的重重甩开了她。她愣了下,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马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姐,婶婶让我在这接你,怕你带的东西多,拿不下。一想起那只被甩在半空中尴尬的手,我就自责得不行,后悔自己可笑的虚荣心不经意伤害了她,心里就狠狠地挨了一耳光。初二没上完她就退学了,兴冲冲地去了杭州的一个小服装厂。
她说,姐,我要给你买好多好看的衣服,给娘娘买好多好吃的,给家里挣好多好多钱……
她说,姐,你要好好学习啊,我要当大学生的妹妹……
她说,姐,你要是想我就给我打电话啊……
她说,姐,我好累……
那年她十五岁,叛逆得像一匹生人勿近的野马,离开家她就脱缰了,被社会的大浪撵着,一路跌跌撞撞的前进。她最后一次打电话说,姐,外面好多坏人。
我那时已经预感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我不愿意相信。那时身边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未成年就出外打工,涉世未深的她们几句话就能骗上床,然后自以为遇到了王子心甘情愿地和他骑着白马走了。
她们觉得那是浪漫的私奔,其实那是蠢他妈给蠢开门,蠢到家了。我妹看似扎手不好惹,其实没什么心眼,你给她点温暖,她就能还你一个春天。我知道她走错路了,可我没想到她竟一错再错,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那年春节少了两个人,我妹和08年就失踪的小哥。我爸脸阴了几天,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我妈私下叮嘱我们三个没事就出去玩,别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我爸的愤怒值在除夕夜终于达到了极点,他把年夜饭掀翻后,提着纸筐去上坟了。有些话他只能和二叔说,有些泪他也只能在没人的时候掉。
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她和小哥的名字会永远成为家里的禁区。人生如戏,然而生活的精彩是再牛逼的编剧也写不出来的。第二年,她抱着孩子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个脏话连篇、头发五颜六色、举止轻浮的安徽人。我爸气得浑身发抖,冲进厨房拿着菜刀要砍他,他边躲边用蹩脚的普通话喊道,救命啊,杀人啦……
我妹在门外跪了两个小时,我妈让我们在客厅跪了我爸两个小时,最后我爸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我不管了,我管不了了……我抬头看着我爸饱经沧桑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他真的老了。
过了一个星期,我妹要走了,我妈拉着她的手再三叮嘱,一定要听婆婆的话,不要顶撞长辈,眼里要有活,不要睡到早饭做好……我妹笑嘻嘻地敷衍她说,放心吧。我妈常说谁养大的狗谁知道,我妹是她带大的,她知道问题可能会出在哪,所以就事无巨细的一遍遍安排她。
可是等他们上车后,我妈还是面色凝重地对我说,萌萌这日子怕是过不长。我那个16岁就生孩子的妹妹,现在怎么样了?有了女儿之后,她一点一点试着把性格中的刺拔掉,可她在安徽的生活还是鸡飞狗跳的,这当然多亏了我那不靠谱的妹夫。
我妹夫叫冯超,比我大两岁,在理发店上班,估计心里住着一个缝纫机的初恋,反正不管坐着还是站着,两条腿从来就没消停过,一直抖啊抖啊的。
我妹说,那时本来只是想剪个刘海,结果愣是被他忽悠得享受了洗剪吹拉烫染一条龙服务,而且完事后发现确实有变化,脸显得比以前更大了,发型好像羊刚啃过一样,而且是几只羊互不干涉地啃……
我妹损人不吐脏字、骂人不重样,从小就是远近有名的牙尖嘴利,由此可见,冯超的把妹的功夫何其了得。他们互加了QQ,每天唇枪舌战,你捧我逗的,一来二去,我妹就缴械投降了。
我妹说,以前她从不碰他的手机,不是对他放心,而是因为他没钱还不上进,就他那点不够奶粉钱的工资,除了我瞎了眼跟他,他还能哄到谁?
我妹说这句话时,一定忘了我妈常说的另一句话,好胳膊好腿,不如一张好嘴。永远不要低估男人甜言蜜语的杀伤力,因为多得是情窦初开的傻姑娘。
后来我妹无意中帮他接了个电话,那边一开口,她心里的火就蹭一下窜到了嗓子眼,从此就拉开了正房和无数隐形小三撕逼战争的序幕。那时我妹刚当妈妈不到一年,她不敢和我爸妈诉苦,只能没人时打给我哭,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更可恨的是,这场战争她从头输到尾,她被看不见的对手杀得片甲不留,阵地全失。
冯超酗酒,喝醉就耍酒疯,回家就摔东西,然后打我妹。我妹向来不是逆来顺受的善茬,于是两个人就拳王一样往死里打,她公公婆婆从不上前拉一下,连隔空喊话都没有过。
我妹说,那时候真想一了百了,死了算了,也想过把晴晴扔在那,一走了之,可是看着怀里粉嘟嘟的女儿,她的心就化了。
终于有一天,冯超又喝醉了,带着一个和我妹以前穿衣打扮如出一辙的女人回了家,我妹看着她夸张的耳环,鬼一样惨白惨白的脸,心里不由得一阵恶心。她堵在门口不让他们进去,冯超一脚把她踹开,砰一声关上了卧室的门,留下我妹一个人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呻吟。
我妹说她那时就觉得身体好像破了一个洞,然后就看到一股暗红色的血,水柱一样顺着小腿流了下来。我妹惨淡地笑了下,绝望的花朵在心里怒放着。
那时她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每天忙于和冯超吵架厮打,她都忘了大姨妈已经很久没来串门了。
她说,出院那天,阳光很刺眼,就像二叔入土那天一样。她突然很想家,蹲在路边哭的很伤心,可是没有一个人问她怎么了。
她说,与其两个人一起受苦,还不如一个人苦,所以我就不要晴晴了。
她说,我不知道能给她留点什么,所以就什么都没留。
她说,这是我的命,也是她的命,所以就认命吧。
她说,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心特狠。
她15年4月份就回到家了,我妈一直在等安徽那边来人接她,可直到今天都没有等到。
回来那晚,我们和小时候一样一起洗澡。我看着我妹新伤摞着旧伤的身体,心疼得不行。她说,姐,其实他爸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要是不走,早晚会死在那,我打不过他们……
睡觉前,她发了一条动态,坏小孩也有痛……
七姑八姨们热心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其中有一个条件还行的对她有意思,我妹也不反感他,只不过不知道她的过去。
等他想提亲时,我妹就把一切和盘托出了,三姨骂她傻,她低着头什么都没说。后来她和我妈说,不是我傻,我现在只想找个老实人好好过日子,纸包不住火,他早晚会知道的,万一晴晴长大了来找我,我哪有脸面对他们……
再后来,我妹找了个比她大8岁的男人,离了婚有个三岁的女儿。我妹说,看到那个女孩就想到晴晴,还有她觉得他是个好人,不会打她。
因为男方是二婚,按老家习俗不宜大办,没有酒席,没有婚礼,两人扯了证就搭伙过日子了。小表妹结婚那天,我妹笑着说,结了两次婚,领了一次证,可我他么连婚纱都没穿过,想想就觉得亏。
轻描淡写的语气背后有羡慕,但更多的是落寞。
我那个16岁就生孩子的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如今她儿子已经一岁了,我打趣道,你们再生个女儿就儿女双全,功德圆满了。她说,不了,我闺女在门口玩呢,顿了一会又淡淡地说,况且我还有一个闺女。
这几年她一直很瘦,我说你多吃点肉,好想你以前一戳一个坑胖乎乎的傻样,她说,心里藏着事呢,胖不起来……
她从安徽回来后,冯超就把我QQ删了,不过他空间一直开放着。我隔段时间就用另一个号溜进去看看,不过从来没见过晴晴的照片,他的动态也从来没提过晴晴半个字。
八月份,我看到他传了婚纱照,下面有人评论说,给你闺女找了后妈啊,他回复道,妈的,她早该滚了。
我心里一咯噔,马上加了他,问他是不是把晴晴送人了。他说,你也太小看我了,老子是扔了,我没把她卖了就够对得起那个贱……我大脑顿时一阵空白,手哆嗦得打不出一个字,我知道他这种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人渣的父亲,真相就是残忍得让人窒息……
我一直小心地保守着这个秘密不敢告诉我妹,尽管当年是我妹先抛弃她的……
现在我妹身上早已没有当年叱咤一中的影子了,偶尔在街上,碰到以前一起混日子的同学,她也只是笑笑说认错人了。
浪够了,就回家了……
洗尽铅华,低若尘埃,每当看到她尽心尽力地照顾两个孩子的背影,我就想起来四个字,岁月静好。
而关于晴晴,我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我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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