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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想要吗？”安静的房间里，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粗砺的掌心在我后背摩挲。我缩了缩脖子，抓着床单的手收紧，在他的手即将伸到前方时抓住了他。“快十二点了，你明天不是还上班吗？睡吧。”初秋的夜晚有了些许的凉意，他担心我半夜会踢被子着凉，所以早早地开了空调，可现在，我在松开他的手后还是觉得冷。

身后的男人没有再动，过了会儿，我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好，”他说，声音变得清晰，“你也睡吧。”话说完，身后传来响动后便恢复安静。我闭眼，心里微微刺痛，掀开被子在他边上躺下。床头的灯光晕黄，是他在上次出国时专门给我带回来的，他知道我晚上怕黑，所以总会给我留灯。

可不管屋内多亮，我还是会觉得什么都看不见，就像我的心一样，茫然而不知所措。第二天醒来，他人已经走了，我睁眼往屋内看了一圈，有些恍惚。“嗡——嗡——”手机的震动声将我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拿起一看，是高中时候的闺蜜，到现在都还在联系。“周宿，你不要告诉我你还在睡觉，说好的陪我到医院做产检，你记性被狗吃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的人就开始一轮轰炸，我拿开手机看了看日期。“我去，还真忘了！”麻利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卫生间，耳边还夹着手机，手上忙着挤牙膏。“你给劳资滚！给你二十分钟，没到就绝交！”话说完，手机里也出现了忙音，我耸耸肩把手机给扔到外头。

到医院的时候刚好二十分钟，苏白挺着大肚子冲我招手，我跑过去往她八个月大的肚子上看了两眼，但还没说话就被她给拉到了彩超室门外，“你在这等着，一会儿就好。”说完，她的包便塞到了我手里。

彩超室的门关上后，我在医院的走廊长椅上坐下，淡淡的药水味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周围都是孕妇，她们脸上带笑眼中柔软，垂眸看着隆起的腹部，浑身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忽然，我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三年了。我和顾恺结婚三年，白天人前恩爱夫妻，晚上同床异梦各有心思，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拒绝了他多少次，也不记得自己偷偷吃过多少药，不忍心说出口只有偷着来。

我也想过，如果他知道了我因为不想要他的孩子而不停吃药后会是什么情形，可心这东西，自己控制不住，感情这东西，也没人勉强得了。他爱我，我不爱他。我不爱他，但却嫁给了他。

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十几年，从两小无猜到背道而驰，而我的恋爱却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我爱的人不爱我，就如同现在的我和顾恺一样，我们构成了一个不成形的图案，最后连终点都连接不到。

苏白很快从彩超室出来，从我怀里拿了包把报告单塞进去，“中午请你吃饭，说，你想吃什么？”我站起来，跟着她往医院外走，“下次吧，顾恺下午要出差，我得回去给他收拾东西。”

他去广州，一周。说到顾恺，苏白的笑瞬间没有了，她停下来看着我，皱眉：“周宿，你觉得你现在有意思吗？”“什么？”我有些懵。苏白没好气地把我的手从她胳膊上扒拉下来，恰巧走到医院门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还在想你那个青梅竹马。周宿，你真的够了，当初你接受相亲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你根本就没彻底把人放下。你知道吗？你这样对顾恺真的很不公平，既然没有机会，你何必给他希望？”

世上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得了自己的女人一直心心念念别的男人，甚至为了别的男人而不给他生孩子。苏白的道理，我比谁都懂。“我在努力。”努力忘记过去，让自己爱上顾恺。

“努力？”苏白笑了一声，连她都不信，“如果你的努力是和他做爱过后就吃药的话，我想你不用努力了。顾恺不傻，三年时间足以看清他在你心里的位置，该说的话我在这几年也都说得很清楚，作为朋友，我不想看到你以后因为这种原因进医院，要么离婚，要么就彻底去爱。”

说完，她看了看时间，走到路边随手拦了出租，“既然他要出差，那你就早点回去，我先走了。我想下次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能想清楚自己的答案。”说完，她拉开车门头也不回。

我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看着那辆出租消失在自己视野中。到家的时候刚好十一点，顾恺在卧室从衣柜里拿衣服。他身量高，一米八五的大个子，衬衣西装裤，加上干净的面容，是我在相亲的人当中见过最好看的人。

“我来吧。”心里莫名不是滋味，我上前去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想折好放进行李箱。“不用了。”顾恺侧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这是他第一次拒绝我。我看着他一言不发地整理东西，然后关上衣柜门提起行李箱，从始至终都没说话。

“顾恺。”在他出门之前，我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放在兜里的手捏成了拳。“嗯？”他回头，几乎俯视着我，只没有像从前那样抱我。我的心突然有些慌，扯出了一个想必很难看的笑，“路上小心，到了打电话。”“知道了。”简短的回答后，是他留给我的背影和冰冷的防盗门。

十六楼的房间听不清下面的喧嚣，我的耳边安静得像从没出现过这样一个人。晚上，顾恺没有给我打电话，我抱着手机无所事事到凌晨一点，最后还是给他发了微信。“路上顺利吗？”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他没回。

床头的灯亮着，我照样睡在床的外侧，里面空得足以容下两个人。结婚后的第N个不眠之夜，第一次为了等他的消息。迷迷糊糊睡过一阵后醒来，早上五点，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我感觉睡了好长时间，习惯性打开朋友圈翻状态，往下拉了一阵后，就有些看不动了。

“广州的夜，很美。”简单的一句话配上一张风景照，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的视力为什么这么好。广州电视塔下方，一只做了美甲的手正比着一个胜利的手势，指甲上的图案很漂亮，和我一成不变的橙红色完全不同。

我的微信始终没有消息，而这条朋友圈的显示时间却是三个小时前。在我给他发完消息后。接下来，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洗漱好后去公司上了一天班，也不知道上班都做了什么，似乎整天都恍恍惚惚，而手机上熟悉的名字，却连着三天都不曾亮过。

三天后，苏白给我来了电话，问我想得怎么样了。我窝在沙发上，用纸塞着一个鼻孔，感冒得喉咙都快哑了。“不怎么样，我想你说得没错，我是时候做些决定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爱情这种东西果然不是我这样的人能拥有的。现在想想，当年去参加青梅竹马的婚礼，去相亲，然后结婚到现在，几年过去了，其实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以为自己长情专情，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对爱情最执着的人，殊不知这一切只不过是我自导自演的木偶戏，伤了自己，害了别人。“你怎么想？”

苏白在那边很执着，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艰难地从沙发上起来喝了一杯凉水下肚，整个人酸爽到了极点。“离婚吧，正好没有孩子，也没有纠纷。”或许这便是最好的选择。社会百态，身为新闻记者的我不应该看得更清吗？

顾恺在外面有没有女人都不重要了，我该庆幸他终于找到那个人，而不是做我的长久性伴侣，而我那所谓的长情也没什么了不起，左右是和别人做着爱，心里想着另外的人。

简直恶劣到了极点，也恶心到了极点。一周后，顾恺从广州回来。晚上，我把离婚协议摆到他面前，没有去看他。“签字吧。”今晚的空调没有开，台灯也没有，卧室的大灯太亮，我觉得有些刺眼。纸张翻动的声音后，顾恺沉默了两秒。

对，我数了，两秒。“看着我。”他开口，声音中透着倦意。我突然有些后悔在他出差回来的这一天和他说这个事，但没办法，说都说了，于是我头一次听他的话，抬头。

短短几天不见，他下巴上的胡茬又长了不少，显得更成熟了些。“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他问，眉头皱得很紧。我的心因为他的这句话忽然揪紧，抿了抿唇。

“对不起顾恺，我没能成为一个好妻子，三年时间对你来说已经够长了，我没什么资本也没什么资格让你为我白白浪费三年，真的很抱歉。”

垂眸下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手心开始冒冷汗，连后背都觉着发凉，我想，应该是感冒还没好吧。“就只是这吗？”他动了动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圆润干净，和当年初见时一样。突然间，视线就模糊了，猝不及防，印象中爱了十几年的人似乎连样子都记不清了。

“对，就只是这。”喉咙很痛，连吞口水都成了困难，我听不出自己的语气，只想马上逃离。屋内安静得可怕，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表情，只透过朦胧的视野见他动了动，然后是转身将东西放在梳妆台上的声音。

“沙沙”几声，笔被放下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在他放下笔的那一刻，脸上一片冰凉。慌乱地抹了两把，假装不舒服地吸了吸鼻子当做是感冒的后遗症，然后起身抱了被子。“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

当初买床的时候他问过我的意见，家里的所有家具都是按照我的意思置办的，只是现在这张床上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我也没资格睡。

“周宿！”在我马上要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吼了一声，吓得我一惊，转身去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给拽到了墙边，顾恺满脸怒气，额角青筋暴起。“你哭什么？是我委屈你了吗？！”

“不是……”我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眨了眨眼，又是一阵冰凉。“周宿，你到底有没有心？！三年了，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就这么不想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吗？！”他从未这么暴怒过，吼的声音似乎要穿透我的耳膜。

“你要疗伤，要缓解，好，我给你时间。你不想做，不想我靠近，好，那我就不做，不靠近。可你还想让我怎样？一声不响，什么也不问不说就给了我一份离婚协议，你难道真的要我把心掏出来摆在面前，你才会相信我才是最爱你的那个人吗？！”

他边吼边拿边上的小凳子出气，木质的凳子被他一脚踢到很远，发出哐当的声音。我憋着不让自己再哭，可眼泪就是不听话，哽咽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我真特么是个蠢蛋！”

他忽然冷笑，从桌上拿了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摆在我面前。“你看看我，多幼稚，这种把戏都弄出来了，可就是连问都没人问一声！周宿，我败给你了，你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啪”的一声，手机被摔到地板上，屏幕应声而碎。

“不用你出去，我走。”他抿唇点头，脸上冷笑，从我怀里将被子扯了过去，一把将我推开去开门。眼看着就要关门，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对不起……顾恺对不起……”一切都是闹剧，是我自导自演的闹剧，什么长情，什么青梅竹马，我到底在执着什么啊？

他挣扎着要把我扒开，可我却怎么都不想放手。“对不起顾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九百多个日夜，我以为我对他真的爱不起来，我以为我是最长情最专情的那一个，可怎么也没想到，当他转身出去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心里难受到了极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现在的感受，只感觉到他没有再掰开我的手，被子掉到地上，没有发出丁点声音。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我的双手感觉到麻木，而他动了动，我下意识加大力道抱紧他。“小宿……”略微哽咽的声音响起，他转身过来，我抬头去看他，对上那双微红的眼，不争气地哭出了声音。

“别哭。”他低下身子来抱我，从未这么用力过，而我趴在他的肩上泣不成声。空气一点点流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哭得累了，在他肩上抽泣。“以后，我们不吃药了好不好？”沙哑的声音从耳后响起，我头一次发现自己的泪腺这么发达。

脸上冰凉滑过，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