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个学校出纳，吞了3000多万，两任校长竟不知道。近日，杭州余杭区纪委公布了这么一件荒诞不经的案件，案件背后暴露的原因引人深思。

2017年1月4日，余杭教育学院前校长姚新华因犯贪污罪和玩忽职守罪，被余杭区人民法院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同样获刑的还有余杭教育学院另一位前校长郎明仙，因犯玩忽职守罪，她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

他们的双双获刑，与学院账户上不翼而飞的3000余万元巨款有关。问题浮出水面，始于一起自杀案。2015年4月9日凌晨，一名男子在余杭区第一人民医院2号楼坠楼身亡。两天前，该男子正是被发现在办公室割腕自杀，送往医院救治。强烈的求死欲，令人费解。公安部门调查发现，死者名为黄伟胜，生前为杭州市余杭教育学院出纳。

财务人员的非正常死亡，会不会与财务问题有关？经有关部门的核查发现，教育学院共有行政基本户、食堂、基建、工会4个账户，单位存款应有余额为3043万余元，但4个账户的实际总金额仅有607.75元。3000多万元巨款，去哪儿了？

蚕食鲸吞

余杭教育学院是余杭区教育局直属学校，为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承担全区教师、学校干部的培训工作。不翼而飞的巨款中，2800万元属于区财政局拨付的教师培训专项资金。据《教育法》及省市规定，区财政局每年按全区教职工工资总额的3%，安排培训专项资金。2011年至2014年间，区教育局每年下拨专项资金1100万至1800万不等，每年使用约50%，剩下部分到年末结转到下一年度继续使用。

死者黄伟胜，曾任该校数学老师，从2011年初起担任学校出纳。办案人员初步认定，其因无法补救财务账目上的巨大缺口，畏罪自杀；同时相关学校领导可能在管理财务问题中，也存在问题。调查，针对性地展开。

很快，调查人员发现，黄伟胜并没有财会从业资格。时任校长的姚新华称：“当时学校只有25个老师，没有人符合出纳的从业标准，而当时的政策不允许招聘社会上有证的人；黄伟胜是数学老师，跟会计杨秀琼比较合，所以选了他。”

财务人员的选聘，颇有几分“牛头不对马嘴”的意味。调查组还发现，2011年后，学校的财务管理也较为混乱：食堂不建账，专项资金被随意划拨，银行转账没有财务凭证。

身为出纳，黄伟胜十分清楚学校财务管理的漏洞，开始蠢蠢欲动。从银行明细账上可见，2013年，学校存款开始“蒸发”。正是在这一年，余杭区教育局下发文件，要求学校食堂工作实行法人负责制，校长为第一责任人，对学校食堂管理工作负总责，严格实行食堂财务单独核算。但姚新华在口头要求尽快建账后，再未跟进监督。

2014年1月，黄伟胜虚构了食堂要向杭州某蔬菜公司支付24万余元购货款的事实，用1张已过了有效期的收款收据，让姚新华签字审批，姚新华竟予以审批通过。之后，黄伟胜将这笔钱直接从学校行政基本账户打到私人账户。庭审中，姚新华解释说：“自己疏忽了，没有看清楚发票上的抬头”。

蒙过了第一责任人，黄伟胜如何躲过会计的监督？由于没有建账，食堂的收入支出成了一笔糊涂账，进出资金无法得到有效监管。黄伟胜则故技重施，一次次以会议费、培训费、食堂进货款为名，甚至用购买假发票等方式，伪造经办人员签字，通过支票划转和直接取现，把公款如蚂蚁搬家般转入自己和妻子的账户。

办案人员眼中，黄伟胜是个“造假专家”。为做平账面，他伪造了银行对账单和银行日记单。“我们发现发票不是真实的，或者同一个培训内容有两次入账的情况。发票号码的存根跟我们做账的号码内容不一样、金额不一样，所以我们认为他购买了假发票，入账套取资金。”办案人员说。

据区审计局审计，截至2015年4月9日，黄伟胜通过单位网银、支票转账划转和现金支票套现等方式，侵吞余杭教育学院管理的区教师培训专项资金共计3000余万元，其中学校行政基本账户内2818万余元、食堂账户169万余元、工会账户45万余元。

监管不力

庭审中，姚新华承认，学校没有具体科室监管财务，仅由会计、出纳、校长3人负责；自己作为校长，也未在实际上进行监管。

任期内，他除了让不具备从业资格的黄伟胜担任出纳，还在知晓没有建立食堂账、专项资金被随意划转到食堂账户的情况下，对资金去向、用途、结余等情况不监管、不跟踪、不审核，埋下重大隐患。

办案人员认为，黄伟胜的大胆行径，与学校财务制度的严重缺失密切相关。党的十八大后，身为校长的姚新华仍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想留些“活络钱”，解决部分不能从正规途径报销的经费。“按年龄，我还能继续当四五年的校长，所以想让大家手头宽裕点，也能激发老师的积极性。”他说。

嘴上为了大家，事实上也没亏待自己。法院审理查明，2011-2014年，姚新华本人通过虚开发票，共计套取公款49万元。

2014年7月，姚新华调离。同年10月，区教育局委托会计事务所对姚新华进行离任审计，发现食堂入账不及时、入账明细与实际不一致、工会入账不及时等严重问题，并要求整改。但继任的郎明仙没有切实整改，也没有调整黄伟胜的岗位。

“当初为什么没有换掉黄伟胜？”“财务人员的更换有一定程序，我多次到教育局人事科申请。我一个人决定不了。”“那你有没有把黄伟胜挪用的情况上报过？”“没有。”

其实，郎明仙曾有过发现并及时整改问题的机会。2014年11月，会计杨秀琼偶然发现黄伟胜擅自从食堂账户划拨12.46万元到其个人账户，存在挪用、贪污公款的重大嫌疑，于是在调取银行相关凭证后，向郎明仙汇报情况。

但在听取黄伟胜的一面之词后，郎明仙没有追究。几天后，黄伟胜出示了1张虚假的银行付款回单，称钱已打回单位账上。事实则是，直到黄伟胜自杀身亡，这笔钱仍未归还。

无限的信任，代替了必要监督，也导致更大损失。2014年和2015年，区教育局对该校的三公经费使用情况进行检查，发现不少问题，要求整改。但整改并不彻底。“两任校长发现问题后，都没有彻查，反而息事宁人，这更刺激了黄伟胜的贪欲，开始大肆侵吞资金。”办案人员说。

2014年10月，为方便转账，黄伟胜私自开通了单位网银，被发现后注销。2015年1月，根据学校财务管理要求，黄伟胜又开通了网银，且未按规定，将另一U盾交由会计保管。手握两枚U盾的他，从而实现了公款“自由划转”。

严肃问责

3000多万元公款去哪儿了？办案人员介绍，黄伟胜一开始用于炒股，后听说炒期货、贵金属好，就在这方面动脑筋；亏了后就想着补，没想到窟窿越捅越大，始终没有翻本，挪用的公款从几万十几万，到四五十万。

2014年12月，区教育局一笔总额为1094万元的专项资金打到学校账上，黄伟胜对此动了歪心思。他告诉会计杨秀琼，资金总额为500万，而将另一半打入自己的个人账户。于是，杨秀琼将500万的数额，报往会计结算中心。“但会计结算中心也存在问题，这笔钱实际是区教育局计财科打出去的，教育局计财科和会计结算中心没有衔接到位。”办案人员分析。

区教育局对专项资金的预算编制不科学，拨付监管不规范，造成余杭教育学院账户内资金冗余，让财政资金和相关人员陷入巨大风险；多次财务检查都有机会发现问题、要求整改，却都错失良机；学校财务人员弄虚作假，账实不符；两任校长对财务工作及人员疏于管理，放任纵容，最终酿成大错，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

除两任校长获刑外，其他对案件负有一定责任的人员也分别受到党政纪处分：给予区教育局计划财务科科长、会计结算中心主任周听留党察看处分，并作出相应的政纪处分；给予会计结算中心副主任陈剑骏党内严重警告处分；给予组织人事科原科长曹炳宣行政警告处分；给予组织人事科科长方俊告诫处理。区教育局局长、分管副局长在此案件中因负有领导责任，受到通报批评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