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共汽车上操售票员,我和售票员在公交车的那些事。公路上常看到的那种16+1座凸头白色中巴客车,司机都知道,那叫依维柯。我是驾驶员,我也知道,可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它老缠着我。读中专时,学校在郊区,大舅开的就是这种依维柯专跑学校这条路。我是走读生,早出晚归顺便帮大舅售票。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去学驾驶,回来还是找不到工作,就跟大舅的依维柯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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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森林公园,回城的游客一坐满就开车。想到无忧无虑开心的时光竟如此短暂,我心黯然。女孩也多次转过头来看我,欲言又止。我们都沉默。车到半路,前面一辆正上坡的依维柯抛锚了,那位司机想请我们车的司机帮忙看看是什么原因。女孩露出着急的表情,然而司机没有停车径直超过去,那抛锚的司机一脸的焦急和茫然。
我突然叫了声停车,把一瓶未开启的酷儿塞在女孩手里,笑着说:“女孩别喝忘情水,否则会找不到男朋友的,多喝酷儿补充维C会更靓,保证男人排队抢。空姐,我半途跳伞,还有半程的空中客车票没坐完,下次找你补可别不承认哦!”女孩双眼直盯着我看,一句话也没说,瞬间抓过我的手在我手心上写了一串号码。笔尖划过手心,那种酥麻的感觉如电流。
抛锚的司机也是车主叫王东,他满脸疑惑。我对他说,这种16+1座车型,长5米98宽2米高2米75发动机SOFIM8140.43排量2.798百公里耗油小于9升……他瞪大了双眼,继而满脸堆笑如遇救星地抓住了我的手,我真怕他那满是黑油的手把我手心里那个手机号码给弄糊了。依维柯几斤骨头几斤肉,我确实了如指掌,20分钟后,它又成了在公路上飞驰的空中客车。东哥,这是我后来这样称呼王东的,他说小子你真行,多少钱说吧!嘿,我的回乡火车票解决了!
可我忽然想到,我还有半程的空中客车没坐呢,就这样走了,以后一定会后悔的。我对东哥说了我被骗的经过,只要东哥管我几天的吃饭和睡觉,睡在车上也行,让我跟车,不要钱。东哥说,帮我卖票吧,车上卖票的是他老婆,两人都在车上,家里和孩子管不过来,正想让她回家呢。我高兴得在心里翻了几个筋斗。我说你怎么这么信任我。东哥说,就冲你会下车帮我修车,我就把你当兄弟了,包你吃包你住,说,工资要多少?
我说,我先干一段时间,你如信得过我的技术我还可以给你换换手,等我们熟悉了你再考虑开多少工资给我吧!当晚,东哥上饭店摆了一桌,我第一次醉得趴在桌子下面。我的经历让我更加相信在驾校学习时已教过76批学员的大师傅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人在绝境莫绝望,车到山前必有路。大师傅说话像顺口溜,只这句话拗口,我反而牢记了它。
第二天我忍着头痛欲裂,早早地来到车场,少年男儿的那点儿心思说白了,还不是想把昨天的经历说给女孩听。可是她没来,她那车的驾驶员是她的表叔,说她病了。我怅然若失。咦!不是有她的手机号码吗?我借了东哥的手机打:“嗨,我不知该叫你依维柯还是叫你空姐,怎么,你也跳伞了,请告诉你的方位,我这个空降兵好去营救!”电话里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你怎么总是那么逗呀,我叫尹可儿,你这坏蛋别乱叫。
你把人家的空中客车修好了,还成了人家的售票员,就是我的竞争对手啦,我在哪儿哪能告诉你,我才不自投罗网呢。”我问:“你怎么知道的?”她说昨天东哥的车子回来后,我的“英雄事迹”就在车场传遍了。她的病可能不轻,说话很辛苦,我忙结束通话。昨天第一次喝得那么醉头痛得不行,今天竟开始学会心隐隐地疼。哈,真是要命!
原来她叫尹可儿,多好听的名字,不注意听和依维柯还真差不多。不过直到我写这篇文章时,她都不愿承认那天是她听错了。每部空中客车之间果然都是竞争对手,而且是无序竞争,客谁都可以拉,驾驶员售票员齐上阵,客拉满了就跑,真是好激烈,不像大舅那边,是按排班按时发车的。
三四天后,我已轻车熟路,加上我常帮着开车,东哥的依维柯每天都能比别人多跑一两趟,他对我更是另眼相看,但我却结了许多冤家,那些司机兄弟看我都跟仇人似的。有了仇人就没了欢笑,没了欢笑多无聊,我盼着尹可儿赶快来。挂了几次电话,她终于说出家里的地址。
我拿第一笔工资,买了一部梦中都想拥有的依维柯模型来到她家。门一开,她一袭紫色长裙,我脱口而出:“空姐,你真像徐静蕾!”她有些苍白的脸红了起来,转过脸去说:“你很喜欢她,是么?”我点点头,随即又忙摇摇头。她笑着说:“喜欢就喜欢嘛,真不干脆!”我着急地说:“我又不是康师傅干脆面,那么干脆干吗!”“那你是什么?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呢?”我说我是空中客车公司的驾驶员,开专机来寻找遗落的空姐归队。
她笑得前俯后仰,爱不释手地抱着那部依维柯跑进自己的卧室。在她开卧室门的一瞬间,我看见她的床头柜上,立着一瓶未曾开启的酷儿鲜橙汁。鲜橙汁酸中带甜,而我的初恋却酸中带涩。我早该预料却不愿想到,在各为其主又那样混乱的客运线路上,我和她注定天天仇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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