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声是从什么时候真正开始的呢?扶苏认真想着,应该是上个星期天。她趁周末去父母位于郊区的家中小住了两晚,赶在星期天晚上回家。摸着黑走过玄关时,被一个四四方方的物体差点绊了一跤。打开灯才看见,原来是一箱夜光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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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感到很奇怪。一连几天的深夜里,她都听到房间里传来咀嚼东西的声音。
房子是新买的,住进来也不过一月有余。此前扶苏一直在外省工作,这屋内的装修由男友顾力一人监工。她带着行李回来验收成品,顾力还心血来潮地蒙住了她的双眼。只等一开门,扶苏一睁眼,顾力就沾沾自喜地连续发问,“怎么样?满意吧?是不是很合你的心意?”
扶苏不忍心打消他的积极性。只是很快就发现了一些不够周到的小瑕疵。别的不说,灯的开关位置就安装得不合理。客厅里吊灯的开关,竟然远远地安排在靠近房间最内部洗手间的一侧。这就意味着扶苏每天晚上下班回家,都要摸黑走过玄关和客厅,才能在角落里按亮开关。
除此之外,房子里的壁橱和柜子似乎也太多了,越发让本来就不宽敞的空间显得拥挤。顾力口口声声说着是自己考虑到女孩子的用品太多了才这样安排,可事实上扶苏把所有行李都全部塞好,还是剩下了许多空余的地方。
顾力走后,她独自拉开一个个抽屉和柜门,仿佛看到一个个黑漆漆的洞穴,望不到底,像是随时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钻出来。想到这里,扶苏一阵毛骨悚然。
她一个人住,还不想自己吓自己。
咀嚼声是从什么时候真正开始的呢?扶苏认真想着,应该是上个星期天。她趁周末去父母位于郊区的家中小住了两晚,赶在星期天晚上回家。摸着黑走过玄关时,被一个四四方方的物体差点绊了一跤。打开灯才看见,原来是一箱夜光拼图。
顾力早先听出了她对吊灯开关位置的抱怨,特意买了这份礼物给她。只要把这个铺在地板上,黑暗里就像是有了一条发光的小路,恰好可以指引着扶苏走进房间了。
扶苏料想明天顾力一定会找这个“帮忙铺夜光拼图”的借口来家里过夜了。她一边想一边笑,可还是抵挡不住倦意,匆匆洗了澡之后就关灯爬进了被窝,不一会儿就睡熟了。就在午夜时分,一阵清晰的咀嚼声传来,冲破了扶苏的梦境。
起初,她还没有留意,渐渐地才感到不对劲。第一反应是,难道新房子里有老鼠?可那听起来,又不是啮齿科动物咬碎食物时细碎的声音,更像是一个人躲在哪个角落里小心地吃着饼干一类的东西。
难道,屋里有人?
扶苏心里一阵发冷,她动也不敢动,睁大眼睛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扫视了一整圈,什么都看不清。而那咀嚼声,却在倏然清醒的意识里渐行渐远,显得模糊起来。扶苏鼓起勇气翻身坐起,手伸到床头的抽屉里摸出了放在里面的水果刀。
这会儿要想打开卧室的照明灯,她需要下床,走到卧室门口才能摸到开关。扶苏又在心里恨起顾力来了!这样别扭的开关设计给她带来了多少烦恼!而就在此刻,扶苏忽然发现,咀嚼声已经停止了。似乎从刚才渐渐减弱,之后就自动停止了。四周重回深夜独有的静寂,只能听到扶苏自己紧张的呼吸声。
怎么回事?扶苏擦擦额头的汗珠,开始怀疑那是否是自己疑神疑鬼的幻觉。又或许,声音来自于隔壁邻居,甚至是楼上?扶苏跟大家都不认识,不过顾力告诉过她,这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
在黑暗中,扶苏紧握着水果刀屏息凝神地静默了将近半个小时,再没有任何异常的响动了。她听到了窗外大街上野猫的叫声,又一阵浓重的倦意袭来,她就那样抓着刀柄入睡了。
第二天顾力下班之后来铺设夜光拼图时,扶苏用开玩笑的口吻对他说起了这件事。毕竟天亮后,她壮着胆子把整间房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顾力听后立即笑她疑神疑鬼,又忍不住伸手刮刮她的鼻子,“没有安全感的小姑娘,还不快快嫁给我?”扶苏尴尬地笑着躲开了。
谈恋爱一年多,她可没想过结婚。顾力这个人总有些自作聪明,令她反感,更要紧的是扶苏自己还有其他惦记着的人。那个人叫叶鹏,是跟扶苏一起长大的朋友。尽管知道不可能,扶苏心里还是对他怀有热切的向往。
她千辛万苦抓住机会把工作从省外调回来,又费尽心机在过去自己家和叶鹏家的旧址附近找到了住所,就是还期盼能够与叶鹏再续前缘。很多时候扶苏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痴心不改的傻瓜,尽管很多时候女人大都如此。
“今晚就让我留下来,跟那个会在午夜吃东西吓你的怪物过过招吧。”眼前的顾力微笑着冲扶苏眨眨眼睛。扶苏点了点头,她有点儿紧张,希望那咀嚼声是场幻觉,似乎又希望那咀嚼声真的出现。
2
也许是有人陪在身边,这个夜晚扶苏睡得格外沉些。不幸的是,那个奇怪的声音还是惊醒了她,随着她的意识慢慢清楚,能够逐渐分辨——牙齿咬碎,细细咀嚼,直至吞咽,喉咙里发出响动,仿佛雷声在她耳畔炸响。
“又来了!”扶苏大惊,她慌忙地抓紧了身旁熟睡中的顾力,猛地摇晃了几下。黑暗中,能够影影绰绰地看见,顾力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有彼此交错的沉重的呼吸。扶苏战战兢兢地缩在被子里,只等着看顾力的反应。几分钟过去了,顾力长出一口气,低声说,“怎么了你,做恶梦了?”
“你听!你听!是咀嚼声……”恐惧感几乎要扼住了扶苏的喉咙,她感到自己心跳得厉害,却听到顾力犹疑地问,“什么咀嚼声?我听不到。”
听不到?扶苏猛然发觉,一刻前还分外清晰的怪声,此时已经完全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抓不到。“不可能,刚刚明明还有的!是那个声音把我吵醒!”扶苏无力地辩白着,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顾力只好下床开灯,在房间四处搜寻了一圈,而后摸摸她的头,“你太紧张了,什么都没有,安心睡吧。”扶苏无法闭上眼睛,她感到害怕极了,不知怎么办才好。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每晚顾力都会来家中陪着扶苏过夜。甚至有一个晚上,扶苏强迫他不要入睡,两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直到凌晨一点钟,周围一片寂静。本来以为真的安全了,不料扶苏刚刚闭上眼睛不多会儿,熟悉的咀嚼声就再度出现,侵入了她的耳膜。仗着旁边有熟睡的顾力,扶苏打开灯四处搜寻声音的来源。这时她不得不承认,她无法分辨那声音究竟是从哪个方向而来,也分不出到底是在室内还是室外。
扶苏绝望地想着,难道说,只有自己才能听见咀嚼声,那咀嚼声仅仅在自己的脑海回荡吗?
带着疑问扶苏去找了自己的老同学陈小祯,她现在是位专职的心理咨询师,似乎在业内很受打压,诊所里门可罗雀。她家境不好,又一意孤行读了心理学这样一个不够赚钱的职业,同学都有些看不起她,可她曾经是扶苏最要好的女性朋友,了解扶苏的全部过去,也跟顾力是见面可以随意玩笑的熟人。
一见她,扶苏急不可耐地把自己连续四个夜晚听见咀嚼声的事情说了出来,这立刻引起了陈小祯的兴趣。她认真询问了听见声音的时间和经过,当听到扶苏形容说“好像是一个男人藏在壁橱或什么地方,在悄悄地吃着些什么东西”时,她猛然抬起头,意味深长地说,“真是没想到,原来你还在想着叶鹏。”
扶苏的脸一下子红了。仿佛被刹那间点破,她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时隐时现的咀嚼声如此执着,的确跟叶鹏有些关系。
曾经十五六岁的时候,叶鹏很喜欢她。扶苏的爸妈出差时,叶鹏会在晚上偷跑过来,陪着扶苏过夜。时至今日扶苏还记得,夏天夜晚清凉的风,吹起来一捧捧零散的花香。从隔壁弄堂里快步跑出来的又瘦又高的男孩,把手电筒照在自己脸上对着她微笑。
他们共处的夜晚,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有时叶鹏会从家中偷拿些小点心来,两个人一起坐在壁橱中,边漫无边际地说着些吓人的话,边一起嬉笑着吃点心。担心其他人发现这种秘密约会,他们发明了一句暗语,叫做“天黑了再吃饭”,在学校里说起来就是暗示今晚叶鹏的到来。
可好景不长,后来旧屋拆迁了,他们分别。叶鹏不再上学了,也不再那么喜欢她了,亲密的关系戛然而止。这些细节她曾经描述给陈小祯听,转眼有十年了,居然也记到现在。
“今晚把录音笔打开放在床头,”陈小祯说,“先得弄清楚那声音是事实还是幻觉。至于叶鹏,你不要再想他了。同学之间有消息,他混日子四处打工,起劳动纠纷被人打伤了头。”
这话对扶苏来说不陌生,上周日她回父母家就听到了母亲在念叨,也说不知消息真假。现在亲耳听见最终结论从一位心理咨询师口中说出来,并且是斩钉截铁的“叶鹏疯了”时,心中还是凛然一惊。陈小祯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放松,明天再来做心理咨询。
“难道真是我自己的幻觉?”扶苏感到浑身不自在,她希望自己对于陈小祯的这次求助完全是出于朋友之间,而非医患关系。但显然陈小祯对好不容易才出现的病人十分关注,这可让她犯了难。夜色中,愁眉苦脸的扶苏独自走回家。这个晚上她没让顾力过来。
打开门,一片漆黑之中,地上铺好的夜光拼图散发出幽幽的光芒,似乎在提示着扶苏,深夜的惊悚又要来临。
3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一点奇怪的响动,而且总是很快就结束了,肯定不存在任何危险。洗澡时扶苏这样安慰着自己。即便是鼓足了勇气,但她在放置好录音笔之后,还是忍不住地开亮了房间了所有照明灯,又打开电视,随便选择了一个节目,调了静音,勉强看了起来。
扶苏的神经每一根都在紧绷着,呼吸都是那样艰难。她僵硬地躺着,所有精神都集中在一双耳朵上,仿佛都能听到时间的刻度。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过,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夜时分,扶苏睡意全无,在静寂中,她被压抑得极其痛苦,房间里白炽灯的光芒,此刻也显出了奇异的惨白。
扶苏看了一眼录音笔,继续坚持下去。她频繁地更换这电视频道,从这一台到那一台,午夜的节目都没什么好看。窗外大街上夜猫的叫声再度袭来,扶苏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在凝固,意识也有些恍惚。这时她想起了顾力,不知道顾力是否已经熟睡了。
其实顾力是个好人,恋爱这两年来,一直对她很迁就。朋友们都说顾力不可靠,过去是个公子哥,后来家里企业倒了,一个人出来组了装修队四处接活,过得不容易,才想尽快搭上家境殷实的扶苏。顾力确实对她说起,希望能从她爸爸手里借些钱出来周转,扶苏想过帮忙,可一下问父亲要那些钱实在难以开口。顾力也不逼她。
顾力逼她的事情就是结婚,常常是三言两语都离不开这件事。她也不确定顾力是否喜欢自己到了要永远生活在一起的地步,为这事她还特意去问过陈小祯。陈小祯跟顾力很熟悉,况且又懂人的心理。可是陈小祯没有给出什么回答,也许是朋友之间不愿得罪人吧。
扶苏就这样模糊地想着想着,忽然发现窗帘开始隐隐透过光亮来。她猛地抓起手机去看时间,才发现已经是早上五点钟了。一整夜过去了,她整夜未眠,咀嚼声没有出现。带着昏昏沉沉的大脑和疲惫的心情,扶苏爬了起来。她并不想睡觉,尽管她感觉到累极了。
陈小祯打电话来,询问有没有录音的进展。顾力打电话来,询问昨夜睡得如何。扶苏无法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一整天她都怏怏不乐,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下班后本来约顾力去吃饭,却临时接到消息说工作上有事。她只好独自去买了便当,再孤独地走回家。
幸好在一片漆黑中打开门,还能看到夜光拼图带来的一点慰藉。扶苏心想,也许是该结婚了,两个人的家会温暖得多些。
这个夜晚跟之前一样一无所获。扶苏这次只打开了卧室的小灯,设置好录音笔,打开电视,继续无聊地看着静音节目。在一片死寂之中,她有几次都怀疑自己快要耳鸣了,不过还是坚持了下来。她感到了困倦,但是却无法入睡。双眼一旦闭合,就会充满恐惧地立刻睁开。
她不想再被诡异的咀嚼声吵醒,她真想立即打破这个谜团!然而事与愿违,很快的,天亮了,她又要起身上班去。镜子里自己的脸苍白虚弱,瞳孔残酷地放大,却又没有任何神采。咀嚼声也许不会再来了,扶苏自言自语。一天中,她有好几次这样的自言自语。
她魂不守舍的状态令同事们担忧,但是她又不得不疯狂地投入到工作当中,连吃饭的时间都在工作——她已经受不了甚至有些反感别人咀嚼食物的声音了。
陈小祯主动约了她吃饭,认为她很有可能要患上神经衰弱了,说了许多宽慰她的话,甚至邀请她到家中小住。但是扶苏拒绝了,她需要亲自解决那个困扰,否则永远不会安心。就好像她没有亲眼看见叶鹏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疯疯癫癫,她就还在默默等着自己跟他的重逢。
陈小祯也不逼她,只是看她的眼神,似乎早就把扶苏当做了心理疾病患者,提出自己会找顾力谈一谈。所有朋友中只有陈小祯对顾力有好印象,也许她跟顾力更加合适呢。扶苏精神恍惚地这么想着,不由得笑了。
与陈小祯聊得有些晚了才回家,扶苏走到楼下才记起,前些天似乎贴出了停电公告,果然整栋楼都陷入了一片漆黑中。她打开手机来照明,走进家门,还好有夜光拼图在灼灼发亮,为她指明方向。
扶苏摸索到顾力为她装好的备用灯,说是支撑不了太久,但大概足够维持到睡前。没想到按下开关,竟没有任何反应,备用灯并没有亮,一定是坏了,顾力也真是够粗心。扶苏失望地坐在了地板上,盯着夜光拼图愣神。拼图的一角上有些小字,此前她可没留心过。这下看见了,干脆趴下去仔细认读清楚。
“本产品在吸收光线后一小时之内发出夜光,两小时之后失效。”
北方的冬天,五点钟天就黑下来。每天回到家的时间,要将近七点钟。特别是今晚,已经快要九点了。夜光拼图怎么还会这么亮呢?
扶苏的冷汗一阵阵冒出来,她感到身后有人。
4
顾力赶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他看到了憔悴不堪的扶苏,正对着一脸无奈的警察歇斯底里地喊叫。在顾力眼中,这根本不是安静温柔的扶苏会做出来的事。
他赶忙冲上前去安抚她,只听警察开口,“顾先生,你女朋友报警说她房间里有人,我们赶到后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但是她一直不满意,说起话来颠三倒四,思维混乱,又一直不肯做笔录,在局里闹到现在……”
瘫倒在顾力的怀里,扶苏还在不住地发抖。她嘶哑着喉咙说,“房间里有人……咀嚼声……备用灯的电量被用光了,夜光拼图才会发光……”
顾力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把他所理解的事情经过简明扼要地陈述给警察。也许真的有小偷潜入,请求警察再去搜查一次。然而再次搜查显然依旧是无果的,扶苏睁着眼睛木然地躺在床上,看着顾力将警察送走。
她不想跟随顾力去他的家里,她也不想睡觉,她感到仿佛处于冰天雪地,一直发冷。过去的几天里,每天回到家夜光拼图都在发光,有人每天都潜入在她的家中,在她看不到的黑暗里,发出轻轻咀嚼的声音!她连想都不敢再想。
“你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了,”顾力拉着她的手说,“你这样我很担心你,小米也说你需要人照顾。答应我的求婚吧,跟我住在一起,大不了这房子我们不要了。”
不想要解决问题,扶苏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不想要解决问题,却还借着这个时机刺激自己跟他结婚。这是对自己的深爱吗?还说大不了这房子不要了……这房子,这房子就是他一力承当装修的,什么别扭的开关位置,什么多得吓人的壁橱,什么备用灯、夜光拼图,统统都是他的杰作。
扶苏感到有什么东西把喉咙哽住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怀疑自己跳进了一个圈套,而这个圈套的设置者,正是这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男人。
天亮后扶苏回了父母家。她特地化了妆掩饰自己的倦容,但还是被母亲看了出来。母亲面带忧愁地问,“是不是追债的人闹得你不得安宁?顾力那孩子也是,自己借了高利贷,还拉上你一起做担保。现在欠的钱这么多,我和你爸也筹措不出来啊。”
高利贷?扶苏顾不上解释自己的情况,赶忙追问。这才知道,原来几天前有一伙追债的人来了家里,说顾力从他们那里借了一大笔钱,担保契约上有扶苏的签字和手印。
顾力拿不出钱一直在躲债,他们就只好来催扶苏还债。因为有契约,即便闹到法庭上去,也依然是他们在理。扶苏爸妈都是规矩的生意人,只好先拿出现有的钱给他们拿去。爸妈担心扶苏,可是又不想增加她的负担,所以才没有及时开口问。
听了这些,扶苏的心狂跳着。她与顾力独处的时间很多,要想拿到她的手印或是签名都不困难。她真不敢相信,顾力居然会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把自己跟他捆绑在一起!怪不得他想尽办法劝自己跟他尽快结婚,这样一来,财产就变成了两个人的。
妻子绝不可能眼见着自己的丈夫被追债,爸妈也绝不可能眼见着女婿被追债!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使用随着扶苏而来的一大笔钱,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扶苏这么想着,有一团火在胸口就要喷出来,在看清这个男人之后她终于产生了浓重的恨意。
“要是叶鹏现在还好好的,你们两个倒是踏实的一对。”母亲还在小声絮叨,“那孩子也可怜,实心实意对你好,我们不同意,找他爸爸谈。他说出去打工多赚些钱才配得上你,谁知道不走正路,又飞来横祸,脑子给人打坏了。昨天还听老邻居说,那孩子在精神病院里给折磨得可怜……”
叶鹏……听到这个名字,扶苏的眼中一下子噙满了泪水,所有的委屈像是此刻都要涌上来。叶鹏把保护她当做一种责任,不贪图她的家世,更不会吓她不会逼她。当年仅仅因为她的一句“我一个人晚上怕得睡不着”,他就冒着会被暴脾气的父亲打骂的危险在深夜偷跑来陪伴她。
这是他给过她最可贵的浪漫,让她现在还在等他。扶苏想,她一定要打听到叶鹏的详细信息,一定要把他的病治好。可这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彻底断绝和顾力的关系。
追债的人没有来找过自己,难道顾力还有些保护自己的良心?扶苏艰难地想着,她的头实在疼得厉害。
5
在父母家住的两个晚上,扶苏依然没有睡着。有时候她以为自己快要睡着了,可是意识却仍旧清醒着,大脑还不听控制地飞速运转。
陈小祯似乎是说过,她属于那类极易患上心理疾病的性格。想到这里不寒而栗,幸好陈小祯善解人意地主动打来电话请她去取些抑制神经衰弱的药物。扶苏斟酌再三,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陈小祯显然很惊讶,不过她还是为顾力说了些“一定是迫不得已”“他还是想要照顾你”之类的好话。
扶苏从诊所离开时,陈小祯追出来叫住了她,“也许,房间里真的有人,就是那些追债的人。”她说,“我也说不清,但总归你要小心,那种人会伤害你的,你可要保护好你自己!叶鹏的事我会帮你再打听的。”扶苏深深地点了点头。
忘了有多久,她没有再真正睡过一觉。此刻她感到自己仿佛游魂,飘飘荡荡地走向了回家的方向。余光里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陈小祯的诊所,不过她懒得再回身去看了,那一定是幻觉。
今天回家的时间还早,夕阳余晖未尽。扶苏吃下了陈小祯给她的药,无力地瘫倒在床上,竟然很快就沉沉地睡下了。这一下她睡了许久,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组成了断断续续的梦境,令她痛苦不堪。
梦中似乎有人想要伤害她的父母,又有人想要伤害叶鹏,她害怕极了,呼救却无人应答,只有向着黑暗的尽头狂奔。而那久违了的咀嚼声如同诅咒一般,在梦的尽头骤然响起,又一次将身心俱疲的扶苏惊醒。
她似乎还未能彻底从梦中脱离,一身冷汗,此刻绝望地、发疯似的从抽屉里摸出水果刀,光着脚跳下床,连灯也没开就循着声音冲到了客厅。受够了,我受够了!有这样的声音尖叫着在她脑海回响,却仍旧掩盖不住那咀嚼声。
扶苏头痛欲裂,身体摇摇晃晃,但是她的意识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过,立刻就确定了声音的来源——客厅角落里一人高的橱柜。本来要做成隔板间的衣柜,顾力却忘了装好。她也没催过,毕竟用不上。现在好了,成了最佳藏身之所。
扶苏感到自己莫名地露出了笑容,她轻手轻脚地移动到了阳台上,打开顾力留在这里的工具箱,拎出了里边的锤子。她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但是她没空去思考,此刻她只想结束这一切的折磨。
咀嚼声还不停止,夜光拼图没有发光,我不知道柜子里到底有没有人,可是我已经受够了啊——扶苏高高挥起锤子——去死吧!无论到底是什么,统统给我去死吧——锤子狠狠砸下,发出“砰”一声的惊天巨响!她听不到任何惨叫声,可是她能看见有东西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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