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提名纪录片《蓬勃的生活》剧照

若拿“有口皆碑”这个标准去评判今年的奥斯卡竞赛阵容，可谓有点惨不忍睹，只剩长期栽培出的竞猜和博彩乐趣，维持着全世界对它的关注度。或许是剧情片领域实在乏善可陈，反倒让颁奖季中从来作为不起眼配角的纪录片，显得光芒耀眼，当然，这首先也得仰仗于它们自身过硬的质素。

出众的纪录片向来就是一篇篇好看耐读又引人深思的特稿。今年选出的这5部作品，有关于特殊个体的传记，有翻弄相关法案的调查，有对历史重大事件的详细回溯，所采取的“写作”方式，都是在详实的素材收集和整理基础上，漂亮而有力的编织出服务于自己观点的影像。

仅有意大利纪录片《海上火焰》，是跟随事件本身的有心记录，却在导演艺术化的表达追求中，成为一篇隐没了新闻主题的深邃散文。

《海上火焰》剧照

关于苦难的这些纪录片，呈现出一个个泾渭分明的黑白天地和不可逾越的南北鸿沟，主角大多不是黑人就是难民，仅有《蓬勃的生活》聚焦于一个特殊的白人孩子，回眸了他的苦难人生，更准确的说，是在常人眼光下的苦闷成长时光。

活波可爱的小男孩Owen，在三岁的某一天突然不说话了，他被诊断为可能永久丧失语言功能的严重自闭症，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地看着动画片。很多年后的一天，他又突然重复叫着一个词，一个来自动画片里某个动物角色的台词……从被人欺凌的卡西莫多，到拒绝长大的彼得潘，再到自信着告别过去的辛巴，《蓬勃的生活》是一个关于迪斯尼拯救自闭症的动人故事。

《蓬勃的生活》剧照

电影由奥斯卡纪录部门现任理事罗杰·罗斯·威廉姆斯亲自指导，似乎想要告诉投稿者，“我们喜欢哪种口味”。这当然是一个立意先行的纪录片，否则即便跟上这么有料的拍摄对象，也难以那么漂亮的用客观眼球去编织动画与人生的纠结舞蹈。而当成长影像素材缺乏，以及需要呈现Owen内心深处渴望保护动画片配角的微妙世界时，剧情就干脆用自闭症患者习惯的动画去讲述。

已经拿下2016年柏林电影节金熊奖的《海上火焰》，出自意大利人吉安弗兰科·罗西之手，其前一部实验性纪录片《罗马环城高速》，也曾在巨大的争议声中拿下威尼斯金狮奖。拍摄故事聚焦意大利最南部的兰佩杜萨岛，一个隔三差五出现在难民偷渡、船只倾覆新闻中的悲惨岛屿。

罗西上岛，却并非想要做一个深度新闻调查，或是对难民群体的深切关怀，而是设置一个12岁的当地调皮男孩，以弱视和验光的诊治过程，去象征性的表现发达北方对苦难南方的漠视。

《罗马环城高速》

叙述方式上，罗西摒弃了《罗马环城高速》那些隐喻难懂的植物病学符号，也再没了抽象故事脉络，而将调皮男孩的日常生活，插入几乎也快成为日常的偷渡客海难事故之中。剧组跟随海岸警卫队，三次出海，也一次比一次近距离地接触死亡。这些悲剧的过客并没成为镜头下的主角，只有波涛汹涌的海浪，亘古不变拍打着这座孤独之岛。

作为对去年奥斯卡美帝“万里江山一片白”的全面反击，这次的纪录片领域也高调奉出三部黑人题材作品。《我不是你的黑鬼》是导演拉乌·佩克对黑人着名作家詹姆斯·鲍德温的用心雕琢，通过作家未完成的30页遗作，勾起对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马尔克姆·X和麦德佳·艾维斯的回忆，并从中探讨了美国复杂的种族关系史。

在鲍德温看来，美国的“复合命运”使白人和黑人的生活及利害关系在20世纪变得不可分割。他认为要解决美国黑人问题，关键在于美国白人必须寻找出一条道路来与黑人共处。为表现从欧洲回到故土美国发声的公共知识分子形象，纪录片在对历史素材的拼贴之中，更多试图呈现的是近乡情怯之私密情感，以及作家眼中当代美国的失败之处。

《我不是你的黑鬼》

美国人占世界人口的5%，但也拥有全球25%的囚犯，已经成为监禁率最高的国家。《第十三修正案》用图表和歌词有明确隐射的说唱乐，给出一组组骇人听闻的“大数据”，并就此书写出一篇影像政治论文，旨在证明黑人的高入监率，是数百年社会歧视和司法不公所导致。

美利坚合众国宪法第十三条修正案第一款开宗明义，在合众国境内受合众国管辖的任何地方，奴隶制和强制劳役都不得存在，但作为对依法判罪的人之惩罚除外。

《第十三修正案》hhaihai'bhai'bao海报

为佐证导演观点，影片有着大量对历史素材的研究、对与自己持相似观点公知们的深入采访，以及在素材和观点之上的精心剪辑。可从1980年代严打毒品犯罪问题导致入狱率大规模上升开始，我们在纳闷怎么贩毒吸毒都有理了之间，开始发现影片似有越来越针对共和党政策之嫌，直至最后不再藏掖着的针砭特朗普，才意识到这几乎就是一部站在希拉里一边的助选片。因此，《第十三修正案》也是5部提名作品中最急不可耐诉诸控诉而放弃不中立客观的电影。

ESPN出品的5集共470分钟作品《OJ：美国制造》，以超大的体量，做到了全方面、多角度、立体状的事件还原和历史回溯，让辛普森世纪大案呈现出来的客观面貌，彻底压制任何一种价值观和道德判断，导致观众对主角辛普森逐渐形成摇摆的情感，对事件进展产生无从发泄的情绪，最终完全模糊了原先的个人立场，进入到一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认知困境。

《OJ：美国制造》

这部可能是近些年最震撼人心的纪录片，与荣获金球奖最佳迷你剧的《美国犯罪故事》第一季，同样在2016年高调上映，也同样聚焦O.J.辛普森这个全美最着名罪犯。之所以在这个时间，如此认真的制作关于他的故事，非常可能是因为2017年将是OJ可以被假释的第一年。

《美国犯罪故事》第一季海报

素材整理和使用方面，从纵向上，远远超过作为辛普森杀妻大案的时间尺度，将这个从跨种族英雄到被开罪逃犯再到卑微囚徒的着名人物整个人生呈现出来，并塑造成一头“美国制造”的诡异巨兽。

横向上，事无巨细的把相应时代那些族群纠纷、社会抗议、商业逻辑一一罗列，更有利于表现这个渴望独立于时代却又被拉扯回去的明星、这个穷其一生努力“洗白”、反倒在最关键时刻被自己所回避和排斥的肤色拯救的“美国标本”。

从政治正确可以压倒真相的非裔复仇，到白人社会的报复性重判，堪称完美的法律体系，一次次的遭到无情嘲讽，而在故事背后，则悲哀隐藏着一道注定不可弥合的种族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