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礼涛在《拆弹专家》北京首映发布会

谈到香港导演邱礼涛，很多观众的第一反应可能还是多年前的《人肉叉烧包》、《伊波拉病毒》等重口味三级片……然而在刚刚过去的五一假期，邱礼涛却用一部“三观超正”的《拆弹专家》拿下了内地“五一档”国产片票房冠军。

内地电影市场越做越大，香港电影市场连年萎缩，大批香港电影人选择北上“再创业”。毫不夸张地说，如今的国产商业电影里，香港电影人撑起了半壁江山。

周星驰、徐克等这种一直走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自不必说，林超贤、郑保瑞、李仁港等香港导演近年在内地的发展也可谓风生水起。56岁的邱礼涛在香港电影届辈分不算低，很多作品也早在录像厅时代就被内地观众所熟知，但在北上还是留港这条路上，他一直有点“骑墙派”。

拍《失眠》、《雏妓》这种纯港片，也拍《拆弹专家》这种合拍片，甚至拍《竞雄女侠秋瑾》这种带点“红色”的电影，邱礼涛的作品常常在内地和香港之间游走。他自己给出的解释是，“北上还是不上，要看拍什么电影。”

与自己很多作品呈现出的cult气质不同，甚至与他那头标志性的飘逸长发给人的印象不同，生活中的邱礼涛温和又有耐心。在纯正的香港电影正不断走向死胡同尽头的那堵墙时，邱礼涛不紧不慢地拍着自己的电影。

他享受港式小片能给予他的自由表达的空间，但对市场的萎缩没有戾气，平静地预言“未来一年只有十部港片也不稀奇”。当然他也不反感合拍片，《拆弹专家》打破了他导演作品的预算纪录，他也只是说找投资会难一点，“其他没什么分别”。

《拆弹专家》上映前夕，邱礼涛接受了专访，谈到这部他导演生涯中最贵的电影，谈到正在家养伤的“劳模”刘德华，也谈到香港电影的没落，谈到一个香港老导演对香港、内地两个市场此消彼长的看法。

《拆弹专家》片场

《拆弹专家》投资1.8亿港币有信心“不亏”

“宋佳是刘德华选的，姜武是我选的”

你的作品以小成本居多，这次《拆弹专家》投资1.8亿港币，为什么会想要拍这么大制作的电影？

邱礼涛：最初没想要这么大的制作，但这个题材是要比较多的钱才能拍出来的。其实《叶问：终极一战》也不便宜啊，整个旧香港我们都是搭出来的。当然，《拆弹专家》需要多一点投资，找老板时候就要难一点。大制作小制作的分别对我来说就是这么多，其他的没分别。

你的作品很少亏钱，《拆弹专家》投资这么大，想收回成本难度也更大，会有压力吗？

邱礼涛：都没有太大。就算真的很不幸不幸，最糟糕的事情发生，这个戏应该都不会赔钱。因为你这个类型，美国、加拿大、欧洲都能卖嘛，日本就卖得不错。但是我希望它大卖，大卖的意思就是多一点人看。

《拆弹专家》片场

你自己曾经说过，大制作的商业片容易拍得很套路，《拆弹专家》有这样的问题吗？

邱礼涛：不多。主流的套路肯定有啊，你拍一个完全不主流的东西，也挺危险的。但是你在套路之外能不能有一些新的东西呢？无论是电影语言，表达手法。

红磡海底隧道对我来说肯定是一个新意，以前应该没人拍过啦，我说应该因为我不可能看完那么多戏。主人公是拆弹专家，也是新意。

警匪片是香港电影的保留节目，为什么香港电影人如此执着于警匪片？

邱礼涛：我觉得这不局限于香港电影，你看好莱坞电影警匪片也是一个主流。我会说，在所谓商业电影里面，警匪片从来都是一个不死的类型。有些时候多一点，有些时候少一点。如果你想找哪一年香港电影、好莱坞电影一部警匪片都没有，可能找不到。

你说警匪片是香港电影很主流的一个类型，我看喜剧更主流。

我知道内地的警匪片要少一点。有警匪片就有警察，警察的形象很重要，可能是这个原因。

《拆弹专家》以内地为主要市场，有为了过审在尺度上做些把控吗？

邱礼涛：不多。这个项目开始的时候就定了要拍好警察。如果我要拍一个坏的警察，作为合拍片，我的创作过程可能就要很辛苦了。这是一个传统的警匪片，警察是好人，贼是坏人。像李修贤的警匪片，李修贤的警察一定是好人。审查这方面的困难不是完全没有，是不多。

《拆弹专家》北京首映发布会

姜武和宋佳两位演员是你选的吗？

邱礼涛：宋佳是刘德华选的，因为他们合作过《我的特工爷爷》，姜武是我选的。

启用几位内地演员是出于市场的考虑吗？

邱礼涛：当然，多多少少。

很多香港警匪片都喜欢请内地女演员，但又不给很多的戏份，最后就成了花瓶。宋佳在《拆弹专家》里有发挥空间吗？

邱礼涛：我们搞一个戏，当然希望所有的角色都不是花瓶，但有时候事与愿违。你不会故意让一个角色没有灵魂，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就是拍得不好。

在设计姜武和宋佳的角色的时候，我们都尽力给他们加一些东西，希望能给观众留下感觉。当然，在这部都是男人的戏里，女性角色的戏会少一点。

《拆弹专家》剧照

刘德华伤愈后可能无法再拍动作戏

透露华仔没架子，“在香港拍戏全都是他朋友”

刘德华受伤后有去探望他吗？

邱礼涛：去医院看过。

他的伤会不会影响以后拍戏？

邱礼涛：可能一些动作戏他都不能自己来做了，如果再受伤就可以很严重。但动作片我看他还是会拍，只是有一些动作戏可能会用替身，之前这样的戏他都是自己来的。

刘德华本人有担心自己的身体吗？

邱礼涛：我希望他会吧。现在他的生命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是一个爸爸，他应该要保护自己多一点。

刘德华和邱礼涛在《拆弹专家》片场

你和刘德华很早之前就有过合作，在你的印象里，他是一个什么样的演员？

邱礼涛：他很专业，很爱电影。他喜欢跟不同的人交流，作为明星，他是很平易近人的。有些明星在片场只会和导演、监制说话，小工啊、场务啊他们不会和他们说话的。刘德华就不是这样，尤其是在香港拍戏，他在这一行这么多年，全都是他朋友。

刘德华这样的明星是不缺戏，但是一些普通的香港演员是不是现在能接的戏比较少？

邱礼涛：另外一个结果是新来的演员、明星也少，现在我们选演员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也是一个问题。

如果有钱就投资自己的电影，免费请观众看

香港市场从来都小，未来一年只有十部港片也不稀奇

作为一名香港导演，你怎么看内地电影市场？

邱礼涛：讲真的，我真的不懂市场。市场是什么，我的理解是观众要掏钱买票进戏院看电影。我希望拍戏很多人看，中国人看、美国人看、非洲人看、俄罗斯人看……越多人看就觉得越好。如果我真的很富有，我会自己掏钱给自己拍戏，拍完之后可以租电影院，所有人都能看，免费，一毛钱不收。这个就是拍电影最大的乐趣。

但是我们这个商业社会有游戏规则，你要付钱才能看电影。所以你说市场，我说就是观众。你说内地是个大市场，我说就是有很多观众。拍电影就是要很多观众来看。拍一个电影自己在家看，对我来说是太不能接受的事。

怎么看香港观众和内地观众口味的差别？

邱礼涛：我们不应该经常把观众分类。你说好莱坞大片，他们有多少考虑中国市场？我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我相信不多。但是他们在中国市场还是大卖。所以应该想宽一点，有什么事是地球人共同的。

现在拍纯港片找投资是不是很难？

邱礼涛：当然，你拍比较小规模的还好，拍比较大规模的肯定找不到老板投资。做生意嘛，他们看到电影拍出来出路不多，就不投资了。

你认为未来香港电影市场会越来越小吗？

邱礼涛：其实香港看电影的人从来都少，香港电影从来都是要靠外地的市场。在50、60、70、80年代，台湾是一个大市场，韩国是一个大市场。香港的电影市场养活香港电影的情况基本上从来没有发生过。只不过香港电影要依靠哪一个大市场在历史上有不同。

纯港片会越来越少吗？

邱礼涛：80年代没有那么多卡拉OK，没有那么多智能电话，没有这么多不同的娱乐，在往后的日子，这些东西只会更多，不能用以前的思维去想象未来的电影。

80年代那样的黄金时代应该永远不能再回去了。但是出现一部香港电影都没有的情况机会也不多。可能到某一个时候，一年只有十部香港电影也不出奇。

从世界的电影历史去看，好像日本，好像英国，好像法国，他们曾经拍很多戏，本来是电影的王国，现在拍的戏不多。其实现在美国拍的也不多啊，拍的最多的就是中国和印度。

这两个国家都是人口大国，而且都是发展中国家，所以电影的发展空间很大。但是发展到某一个地步，速度肯定会慢下来。

这些是无法避免的，但是也不能说就要很悲观。用画面、声音讲故事的方法还是会传下来的。作为一门生意可能会比较难。

《竞雄女侠秋瑾》剧照

很多香港电影人选择北上，你的情况是有时北上，有时固守香港，你是怎么做选择的？

邱礼涛：看题材。因为当时发生很多事情，我的电影在内地上映的时候票房很惨。当时拍《竞雄女侠秋瑾》，肯定要回来内地拍，香港哪来的景？

合拍片要看题材，人物，不同的地方会给你不同的机缘。《秋瑾》这样的电影在香港拍，除非每一个景都搭出来。但你就是有这个钱去搭这些景，你也没有地方。香港这么小。我们拍《拆弹专家》要搭建海底隧道，找了很多的地方。

对我来说，北上还是不上，要看拍什么电影。

一些年轻的电影人很坚持香港本土特色，你怎么看？

邱礼涛：他们是坚持还是不坚持应该由他们自己来说。很多时候，新导演拍合拍片也没有机会。你是一个新导演，你没有作品，人家为什么会投资你。所以有些时候都是互动的结果。

因为香港电影越来越少了，曾经的片场师徒制度正在消失，年轻电影人想拍片是不是越来越难了？

邱礼涛：现在拍电影跟以前不一样了，一个iphone都可以拍电影，朴赞郁就有一个用iphone拍的十分钟的短片，很多影展都放。因为现在拍电影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不一定要在工业里面慢慢做才能有机会。现在你有几个朋友，有自己的剧本就可以拍电影，还可以拍得不错。

《一念无明》剧照

有些年轻香港电影人的作品悲观情绪很浓，你怎么看？

邱礼涛：悲观其实就是那一部两部电影，就是那几个人悲观。《点五部》，它不悲观；《一念无明》，看完之后你心里不舒服，但是它还有希望。如果说最后余文乐真的要把那个小孩掉下去，那就很绝望，但是它不是这样。

总是有人比较消极，有人比较积极，看我们怎么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