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神偷》的故事发生在 20 世纪 60 年代的香港,波谲云诡、风云变幻。普通民众一面要忍受港英政府的压制,一面又要面对不时登陆 的台风暴雨。影片的取景地老字号的永利街就处在这样一个风暴的旋涡中心。永利街狭长而拥挤,各个行业的人混杂在一起。
《岁月神偷》剧照
今天是香港回归20周年纪念日,或许我们应该聊点什么。在海量港片里,那些经典的瞬间早已成为了集体记忆,而关于情义爱恨,这些对白亦成为了我们话语里的一部分。所以,在二十年后回望1997,我们到底该说点什么?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样溜走,转眼回头看时,已匆匆数年。或许,今天的我们可以说说香港作为大都会的典范,给内地带来的无限惊喜与传奇。
上班狗如我,虽然每天拖着疲惫穿越三里屯的灯红酒绿,却感到莫名欣喜。尽管这个城市人流量大,生存挣扎,以至于无数人曾高唱“逃离北上广”大调,但“有一万的理由不选择北京,我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它”。
这就是一座大城市莫可名状的魅力。只有这样一个灿烂而蓬勃的都市才能接纳你,成全你。
说回香港。所以,我们这一代人,到底为什么会喜欢香港?大概是因为惊喜。
人们喜欢大都会,是因为渴望传奇。香港,成就了传奇。如今的内地都市,想复制这样的传奇。香港有千面,每一面都是传奇。也许是因为他过于繁华了,你甚至用最浪漫的词都难以描述它,潮湿、浮躁、摩登、惊奇、励志、哀伤……终于到最后,我们放弃赘述,因为用这一个词足够了,那就是:香港。
但今天的香港,是另一个香港。
除去小马哥的风衣墨镜、义薄云天,赌神风姿绰约的黑超出场,笑傲江湖的慷慨之歌,除去《重庆森林》的喧哗骚动,《纵横四海》的激情豪迈......1997后的香港,是褪去了喧嚣浮华的片刻冷静,是烟花绽放后的平静夜空,是夜夜笙歌后的一个黎明破晓,是一曲浪漫悲歌的休止符,这样短暂的静默,却突然显得更加有魅力。
你看,1997以前“尽皆过火,尽是癫狂”,1997后,你从电影中窥探城市景象,却是大都会的另一面。它用了20年时间来蜕变成长,来寻找自身存在的意义。
这些探寻,都在这二十个精彩瞬间里了。
1997 香港制造“英雄”
世界变幻得太快了,当你还来不及改变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
《香港制造》
如果要以 1997 年作为时间节点,研究香港电影中的“身份”问题, 陈果是香港一众导演中最值得研究的一个。除了在“回归三部曲”(《香港制造》、《去年烟花特别多》、《细路祥》)的情节中多层次地表现出底层人物的迷茫与坚韧,陈果电影中的主角身份构建错综复杂,也符合时代更替大背景下的港人集体困惑。
作为痴情于底层人物的导演,陈果的电影总是由几个底层青年完成所有的戏剧冲突。无论是走投无路而不得不叛逆的中秋(《香港制造》), 还是随波逐流、置之死地才拥有偷生力气的家贤(《去年烟花特别多》), 又或者童言无忌的阿祥(《细路祥》),他们都已被时代烙下沉重的印记, 他们的叛逆、自由、搏斗皆来自香港本土生活的细枝末节,而这些无人问津的小人物,恰是陈果电影塑造的唯一勇者。
以《香港制造》为名,陈果拍的香港是少数派的香港,于情感、于气质,都在 1997 年给了这座城市新的补充。陈果拍的香港是内地观众不熟悉的香港,甚至是香港本土市民刻意忽略的香港,它代表的是苦涩而艰辛的部分,几乎和过去我们所认识的香港迥然相异,却丝毫没有丢失我们嘴边常念叨的“港味”。
1998 去年烟花特别多
公平?这个世界有公平么?我家字典里的 fair 那页早被我撕掉了。
《去年烟花特别多》
香港电影在逆境里困兽犹斗,港片影迷同样对现状感到疲惫。彼此 都力不从心的时候,恋旧的影迷不想把满腔热情贡献给此时的香港电影, 烧尽乌托邦里最后一根木柴。更不忍为行将就木的香港电影提前献出几首单薄的诗。更无法跟随潮流成为下一个流派的追随者,于是只好跟上个时代的香港电影在记忆里相互依偎。
这样久了,回味当年香港电影粗糙的质感,就像回味着年轻时莽撞爱过的那个人,情事错综复杂,吻痕历久弥新。等到有天新电影破局, 电影作者也在新尝试中占得一点位置,却发现新故事早已无法唤起当年的悸动。
时代向前了,技术革新了,香港电影不是复活,而是重新开始一段崭新的生命旅程。就像《去年烟花特别多》里说的“香港现在是个新婴儿”,过去的命运也烧尽在那场时代的大火中。过去的人,是过去的纪念品。
1999 香港夜色温柔
怎么死,死在哪里,对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死在警局里。
《暗战》
《暗战》出生的年份非常微妙,是 20 世纪的最后一年——1999 年。 1999 年,不仅对于银河映像,乃至对于整个香港电影来说,都是最为艰难的时刻。
《暗战》的香港城市速写,再没有行色匆匆的人流,这个空旷的城市略显寂寥。警匪游戏中,你会感到时日无多。颇为玩味的是,就是在这样一个极度压缩的时间空间内,两个主角反倒非常淡定,尤其是华,一种向死而生的状态,似乎在人生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反而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2000 香港孤岛
想来想去,开不了头,也就算了。
《花样年华》
香港是潮湿而浮华的。从空间上来看,故事场景往往发生在灯火通明的夜幕下,寂寞的公寓、无人的街角、空荡荡的走廊、杂乱无章的卧室,似乎都能成为感情 发生的必然场所。这也给了都市的红男绿女一个流动和藏身的机会,昏黄的灯光下产生暧昧,颓废的街边亦可调情,更有甚者可以在不为人知 的黑夜躲进公寓,再到天光大亮时悄悄幻影移形。
在王家卫的电影里,很难分清地域,这种后现代爱情故事放在任何大都会,都有想象的空间。所以,他所描摹的香港,实际上是座无主之城。 这里香港毫无地域特征:方言混杂,人种杂居,空间逼仄。
2001 这个杀手太落寞
你知不知道最近生意不景气?我们不可以这么挥霍?——那你就多杀几个人嘛,帮补一下。
《买凶拍人》
2002 我是谁?
我见的光,因为我是警察。——谁知道?
《无间道》
《无间道》是21世纪香港电影的第一部救市之作。
以《无间道》为标志,往前是辉煌但质量粗劣的过去,佳片不断但掺杂着不少烂片,像市井杂乱的九龙街头,往后是日益精致,但逐渐减少产量的现在,像光鲜亮丽、摩登时尚的中环商场。凭一己之力,它未能挽狂澜于既倒,却揭开了港片下一个时代的序幕。从救市,到图存,《无间道》是一座里程碑。
天台《无间道》的标志性空间。提到本片的人,莫不津津乐道于两大影帝拔枪对峙的经典场面。天台位于香港四方商业大厦,高大的写字楼玻璃立面映射出高大、扭曲的人影,像镜子倒映出人扭曲的内心一般。远景,是蓝色的海湾和鳞次栉比的都市丛林。
导演没有拍摄香港标志性的几座地标建筑,似乎有意回避真实地理空间, 试图将故事的背景虚化为一座无名的大都市。香港逼仄、摩登的城市景观,也给了观众更多的解读空间。
2003 难得糊涂
《金鸡 2》
2003年SARS事件,让香港人经历了苦难,但《金鸡 2》里,吴君如饰演的阿金身上的乐观精神似乎可以杀死一切病毒,让人们重获希望。她向我们传达着最简单的做人 道理,隐忍吃苦、珍惜今日、难得糊涂、笑对人生。阿金最难能可贵之 处在于历经世事变迁后仍然执着单纯善良,小人物也能有态度、有风骨。
这是香港的独一无二。
2004 香港九龙城
打人都没力气,还说是黑社会?
《功夫》
《功夫》中的猪笼城寨,无疑正是港九社区最破败的九龙城寨的投射。 但是,周星驰镜头下的猪笼城寨被加上了一层温情的暖色调滤镜,这里的猪笼城寨几乎是一个田园牧歌式的存在。
从文化母体上来讲,《功夫》仍然关涉一个“寻找”的精神指向,不 只是寻找真正的绝世高手,寻找黑暗社会的良善人性,也是在寻找香港迷失的身份。这种寻找的困惑尤其在经历“香港回归”情结的港人心中弥散,一旦无法将这种郁结排遣心外,拍摄怀旧电影就成了理所当然又行之必要的事情。
2005 上海想象
这座城市不会老,因为每天都有人奔向灿烂的青春。
《长恨歌》
寻根,是关锦鹏作品的另一条主线。
他的电影生涯就像一段“上海寻根”历程,在他不断寻找历史事实的过程中,发现空白,再用想象填补。《阮玲玉》里寻找香港电影的根,寻找上海与香港在民国早期的双城互动;
《胭脂扣》从旧上海穿越到60年代的香港,最终在印刷媒介中寻找出失 落的灵魂;及至《长恨歌》,通过一位从未离开过上海的本土女性,观察这座流动的城市,在历史中寻找香港的身份认同,借上海境况暗喻香港,更指向宏大的时代变迁。
看他的电影,就像做一道完形填空,而正确答案就藏在微妙的上下文之间,待你去推敲。想象与事实之间的空白,关锦鹏都会填满。
2006 以和为贵
在帮会里爬的高又怎样?赚钱嘛,别惹麻烦。
《黑社会》
杜琪峰有着极深厚的本土性,是地地道道的香港导演, 在他的作品中,几乎每时每刻都充满着“香港性”。在其电影中,绝大多数故事发生地就是香港这座城市,街道、商场、茶餐厅等日常的场景成为电影人物的出场舞台。
以香港本土现实社会为基础,以香港电影传统的黑帮题材为切入,由一位热爱香港的杜琪峰做导演,没有比这样的组合更加“香港制造” 了,本片对香港社会的观察之深入,以至于它甚至解释了一些华人社会共有的文化观念和权力结构。
黑社会的故事成为了香港社会乃至中国社会的隐喻,对于这点,杜琪峰自己也有隐约的体会,“你可以视黑社会为中国人的耻辱,但也可以将它当成文化或者历史的组成部分”。这样的创作立意非常高超,也是整部电影最具有成就的地方。
2008 浮城琐事
做人很难吗?有多难?
《天水围的日与夜》
“我是一个典型的香港人。”在一次采访中许鞍华这样说道。
时间的列车来到了香港回归的第二个10 年,在“天水围”两部曲中, 我们突然迷失了方向。没有霓虹灯光,没有繁华的街头,此前香港电影 中的城市影像在此刻烟消云散,一时找不到出口和尽头。地理标志性的 建筑被密集的高楼和随处可见的超市替代,体现地理差异性的语言也在 此处被掩盖。我们不免疑惑,这还是香港吗?
2009 无名者留名
欲求文明之幸福,必经文明之痛苦 ,这痛苦,就是革命。
《十月围城》
香港电影,囿于中西融合的文化社会环境与狭窄的香港城市文化, 多是以娱乐为主的商业电影模式,究其娱乐的内核,却是观照现实社会, 摹写港人生存环境与内心诉求,散发着社会阅读的模式。以往的许多港片,由于欠奉“可讲述的历史”,因此常常需要借助外部(内地等)来营造历史语境,讲述史实。
当涉及厚重历史题材的时候,就显得市井、小气、单薄、粗糙,很难拍出那种真实历史语境下的大气与深厚。《十月围城》,它不像那些一贯被称之为“尽皆过火、尽是癫狂”的香港电影那样才华横溢、野蛮生长, 而是一部制作精良、剧本精确、主题鲜明、场景高度还原、历史感厚重的合拍电影,是一次香港电影理念与内地人文背景的完美契合。
2010 香港精英怀旧
岁月,原是最大的小偷。
《岁月神偷》
《岁月神偷》的故事发生在 20 世纪 60 年代的香港,波谲云诡、风云变幻。普通民众一面要忍受港英政府的压制,一面又要面对不时登陆 的台风暴雨。影片的取景地老字号的永利街就处在这样一个风暴的旋涡中心。永利街狭长而拥挤,各个行业的人混杂在一起。
20世纪60年代的香港已从半中半西、半新半旧的转口贸易港,逐渐发展成具有独立实力的工商业大城市,经济起飞,70年代中期进入空 前的繁荣。但无法否认这也是香港最黑暗的一段时期,社会矛盾尖锐, 最严峻的问题莫过于贪污成风。那时的英国政府在对香港的管理上采取“以华治华”的方式,很快这种制度的弊端也显露出来。
《岁月神偷》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大背景下。 坚守在香港永利街的民众代表了香港发展中必有的一个群像,是不容忽略的历史缩影。
2012 麦兜故事
他们的鱼丸粗面卖光了,就是所有跟鱼丸粗面的配搭都没了。
“麦兜”系列电影
麦炳,即菠萝油王子的身世代表了上一代香港人的共同记忆。他们因为种种原因来到这座小岛,但始终无法将香港视为故乡。他们操着山 东话、上海话、宁波话、潮州话、客家话,偏偏不说粤语......
乡音未改的麦炳们始终摆脱不了内心的流徙状态。麦炳活在过去,所以他成日沉 默不语、闷闷不乐。他放不下已经流散的王国,即使有麦太的抚慰,也 难以慰藉心怀。因此他在婚后不久带着昔日部属,毅然踏上复国之路, 一路斩妖除魔,最后走到了路的尽头。
2013 大时代去留
人有南北,国有南北吗?
《一代宗师》
《一代宗师》中的宗师们都是无奈的。叶问去不了东北,也回不去佛山,这就是宫二所说的人生无常。叶问选择顺应时代的洪流,用最合适的生存态度应对人生的无常。
翻过无数高山之后,叶问放下执念,眼光 落向更远处,在面对宫二肺腑告白之时,他说 :“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恩怨, 有的只是一段缘分;你爹讲过,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灯就有人。”
2015 交换爱情
一首美丽又哀伤的职场之歌。“我们,有不少事情,有不浅交情,若有点爱情,就把会唱的情歌一起唱个不停;你看,知情的你,和识趣的我,没原因辜负未来的良辰美景……”
2016 放下执着
2017,to be continued。1997-2017,香港的美丽与哀愁。
但不要怀念曾经的香港,他们的快乐并不多。49之后,他们的离愁别绪,我们没机会参与;60年代的左右撕扯,我们没机会参与;80年代的回归焦虑,我们也没机会参与。或许这座城市,从来都是忧伤,我们却只记住了它短暂的快乐。
如今的北京,反倒越来越像黄金时代的香港,下一个二十年,北京会不会长成昔日香港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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