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81号2》导演钱人豪

来自台湾的钱人豪和我们想象中的B级片导演完全不一样。今年已经47岁的钱导，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更年轻，戴黑框眼镜的他看起来斯文儒雅，让人很难把他和“惊悚”、“暴力”的作品气质联系到一起。作为7月6日上映的惊悚片《京城81号2》的导演，钱人豪开始在内地电影圈频频露面，但对于不少内地观众来说，他的故事还是一个谜。

实际上，钱人豪的名字在港台B级片爱好者的小圈子里，已经流传许久。2006年他在台湾自编自导了第一部黑帮题材的电影《地下秩序》，之后获得曾志伟赏识，得到执导电影《纽扣人》的机会。

后来他还给九把刀做导演的第一部片子《爱到底》当过监制，又拍出了争议颇大的“首部华语丧尸片”《Z-108弃城》，为了给这部片子找到投资，他曾跟网友求助发起“众筹”，还因此认识了给他颇多帮助的陈嘉上导演。

从没有接受过科班训练的钱人豪，当年还是个美工科学校的肄业生，他曾在电影院门口摆过地摊，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成为一名电影导演。机缘巧合下进入行拍戏十年，他自嘲自己是个“地下导演”，因为拍过的不少电影不仅在内地没办法公映，甚至在台湾地区也被禁映。他的上一部在内地上映的电影是惊悚片《诡镇》，由何超仪主演在2014年上映，惊悚尺度同样令人不寒而栗。

《京城81号2》钱人豪导演片场照

拍过如此多惊悚暴力题材电影的钱人豪，如今的创作风格却变得更加收敛：“我现在比较喜欢冷冽的暴力，不像再去拍那种全靠打斗、靠大量的血堆砌出来的电影，我甚至很想拍从头到尾没有一滴血的血腥片。”他对记者透露：“《京城2》是一个很冷冽的恐怖爱情故事，充满了出卖、勾结和背叛，也有很多潜伏的危机，希望大家可以感受到不同的温度。”

2014年7月，由吴镇宇、林心如等主演的惊悚片《京城81号》，曾在暑期档以4.12亿票房创下华语惊悚片最高纪录，尽管口碑两极分化尚有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该片可算做国内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3D惊悚片。

接下《京城81号2》的邀约时，钱人豪没有犹豫，但也有忐忑：“这个大IP算是珠玉在前，我是在悬崖上，拍好是应该的，万一这个东西有任何扣分，就是你的责任。”在钱人豪看来，《京城81号2》是他被内地市场以及更多观众“记住”的大好机会。在惊悚度上，他尽力做好在天花板之内能够允许的一切，至于电影到底恐怖不恐怖，钱导狡黠地说，“我觉得有时候人比鬼更可怕。”

在采访间歇，钱导还不忘对记者讲起拍摄电影时的“灵异事件”，从拍摄时的道具窗户异常响动，到片中小女孩的脸上意外出现黑色色块，他笑笑说，“你们都误会了，拍恐怖片的导演并不是不怕鬼，我还怕黑呢。”他还绘声绘色地讲起从前在酒店边角房间“撞鬼”的故事，以及在KTV遇到的酒店服务员消失的离奇事件，听得记者一阵阵直冒冷汗。

“虽然我不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业导演，但还算是有点鲜明风格的类型片导演。”钱人豪这样评价自己。希望这部即将上映的《京城81号2》，能让他收获口碑和票房的新突破。

钱人豪导演接受专访

钱人豪：接拍《京城2》有压力没犹豫

和陈嘉上导演曾以“网友”身份相识

这次是怎样的契机让你有机会执导《京城81号2》？

钱人豪：我之前就拍了很多比较惊悚暴力的黑色电影。我在拍这个电影前两年就认识了做《京城81号》恒业影业的老板陈辉，但一直不是很熟，后来在香港电影节上碰到聊天，他问我有什么计划，我说刚拍了一个活尸片，后来大家简单聊了聊。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他的微信，他说你有没有兴趣指导《京城81号2》。说实在话对我来讲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说当然不会拒绝。

钱人豪尊称陈嘉上导演为“老师”，两人在五六年前就已认识

您和《京城81号2》的监制陈嘉上导演很早就认识？

钱人豪：没错。其实我拍电影入行十年来跌跌撞撞，比很多人想象得都幸运，包括我和我的老师陈嘉上导演，我跟他是从网友开始认识的。

大概6年前我拍了亚洲第一部活尸片《Z-108弃城》，那个时候没人敢投，因为前面几部片都‘挂’了，就是虽然片子有风格有声响，但是没有票房。那个时候“脸书”才刚刚进台湾，我在那上面号召办一个活动，我说每个人给我1万块台币，大概约等于2000块人民币，我想集资拍电影。

那个时候我已经豁出去了，当时不管在台湾还是其他地方都引起一些很两极的评价。最后我在网上筹了300万台币，大概60万人民币。陈嘉上帮我转发了，他也是其中一位给我钱的人，所以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我跟陈嘉上认识了五六年，我第一次正式看到他是在海南岛举行的两岸三地导演协会的活动上。当时台湾电影已经很劣势了，而且我在台湾并不是很主流的导演，包括我去的时候，很多台湾人说你不是香港人吗？我说那是钱小豪。到现在为止还有人，包括昨天还有人在微博上搞错。

《京城81号》第一部票房很成功，您接拍第二部会不会有压力？

钱人豪：压力肯定有。说实在的我也不年轻了，我是1970年出生的，不是37岁而是47岁。我很清楚，有些东西不能太犹豫，因为你一犹豫机会就错过了。所以一年半以前接到恒业老板的微信，我当然毫不犹豫就接了。

包括陈嘉上跟我说要考虑清楚，因为这个看起来是一个大IP，但是珠玉在前，你这是在悬崖上，你拍好这是应该的，万一这个东西有任何扣分，就是你的责任。我说我还有什么好选择的，我不前进就是退而已，我已经毫无退路可言，所以就接了。

导演钱人豪带领林雪、连凯研读剧本

能否给观众透露一下《京城81号2》到底恐怖不恐怖？

钱人豪：我觉得在惊悚度上，我们尽力做到在“天花板”之内能够允许的东西。第二部在第一部奠定的基础上新增了像地宫、中医房、实验室等更加恐怖的场景，特效镜头以惊悚片来说也更加丰富，相信会让观众看到一个‘活’的鬼宅。”

至于恐怖不恐怖，我觉得有时候人比鬼可怕。比如过去像《电锯杀人狂》这种视觉暴力片大家最爱看，但很多暴力和恐怖是冷冽刺到骨髓里面的。比如有一些电影，你在电影院中黑暗中看跟在家里面看碟是不一样的，有些片子的感觉是过了几分钟，甚至过了几个小时走出影院，才感觉出那种恐怖。

您觉得怎样的电影最恐怖？

钱人豪：现在到了我这个年纪，对电影的认识有点像累积式的，就像咖啡一样，慢慢地品味出那种苦涩，如果刹那之间给你一个东西，你事后可能会淡忘掉。这部片应该有别于目前大家对于内地惊悚片的惯有认知。因为很多惊悚片就是玩套路。我们现在有点倒着走，人家怎么搞，我们就不要那么搞，所以在里面常常有很多拉锯战。

《京城81号2》张智霖与梅婷演绎虐心爱情故事

钱人豪：偏爱冷冽暴力风格 想拍没有一滴血的血腥片

《京城2》与我的孩子同时诞生长大 “生命蛮奇妙的”

《京城81号2》中除了有惊悚的剧情和画面，还有人物对亲情和爱情的表达，如何理解片中的情感线索？

钱人豪：《京城81号2》中的爱情故事是很残酷的，充满了出卖、勾结和背叛，也有很多潜伏的危机，但我希望观众在电影中给大家看到故事黑暗的另外一面。《京城2》是一个很冷冽的恐怖爱情故事，希望大家可以感受到不同的温度。

内地的惊悚片有很多所谓的“天花板”，包括审查的限制和结尾一定要有科学的解释，这对你的创作会不会有一些困扰？

钱人豪：我觉得电影尽量做好前面99%，最后结尾的1%尽可能去做吧。你如果看过片之后，会觉得这次我们也做了一点小小的突破了，而且女主在结尾还强调说我不是做了一场梦，真的觉得好真实等等。

这次我是以“京城81号”这个屋子作为主角，很多人说这个屋子里闹鬼，我是希望这个屋子有点像活的，我希望它的墙壁有点像会颤抖，在呼吸一样的感觉，因为老房子是有记忆的。

您现在喜欢怎样风格的电影？

钱人豪：我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张扬了，现在比较喜欢冷冽的暴力风格。我现在渐渐喜欢《辩护人》这种韩国片，前阵子我在飞机上看了一部大陆片叫做《十二公民》，感觉很不错，它没有暴力，但是片中人物的挣扎、拉锯很吸引人。我希望能够做到这种，不想再去做那种全靠打斗、大量的血堆砌而成的电影，我很想拍从头到尾没有一滴血的血腥片。

您以前的风格是以暴力、血腥见长的，现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

钱人豪：我37岁的时候是个摇滚迷，现在已经为人父了。去年5月2号我正在拍《京城81号2》，我传简讯问太太说在干吗，她说我在看《权力的游戏》，正是看到最紧张的时候。

结果第二天一早我还在拍摄，她传上照片来说孩子已经生了，中间都没有告诉我怕打扰我。所以这部电影跟我的孩子一起长大，从拍摄时我的孩子出生，杀青的时候刚好孩子满月，到现在他一岁两个月了。所以等于这部电影跟我的孩子一起长大的，生命蛮奇妙的。

《京城81号2》阿娇身穿旗袍

你觉得这个片子有什么不足之处吗？比如说现实这部分和民国这部分，这两个时空之间穿梭，会让观众觉得有点跳戏？

钱人豪：如果一个纯粹民国初年的东西并不是现在观众想要的，观众还是想要贴近现实的。其实我拍的时候借鉴了一点美国恐怖故事的风格，我还是希望这个事情现实中会发生的。我们本来拍的是现代戏更多一点。我认为前面是因，后面是果。当然还会有伏笔，因为很多东西推出以后，应该会有化学反应。

其实我并没有把它当作惊悚恐怖片来拍，我觉得它是一个有点悲伤的爱情故事。它不是那么的浓烈，不是那么的炙热，它是有一点点心有凄凄焉的感觉。有点救赎，你觉得里面耿乐的角色，到了现代完全是救赎的角色。

我觉得这部电影是我正式进入内地市场的一个“试水温”的东西。我希望这个水慢慢滚到沸腾，而且我觉得现在大陆的审查制度对于创作者是非常尊重的，只要你的出发点是好的，自由度会越来越高。

钱人豪回忆当年“地下导演”往事

曾申请不到“导演证” 电影拿奖后官员做好送上门

你怎么定义自己?你觉得自己是怎样的导演？

钱人豪：虽然我不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业导演，但是我是一个还算有点鲜明标志的类型片导演。其实我很讨厌这个名字，什么叫类型片？我觉得观众不管这个，他们眼里只有好看或者不好看的电影。我一直在做不一样。你细数过去十年来，我其实做电影蛮多部，只是很多人不知道。

钱人豪执导的《纽扣人》由吴镇宇主演

因为您的很多电影都没有在内地上映过？

钱人豪：我才是地下导演，不止是很少公开在内地上映，原来台湾都没得上。我的第一部电影其实是一部黑社会片叫《地下秩序》，在台湾是禁片，因为我当时找了八个黑社会老大来客串，还跟高捷大哥一起跟他们敬酒，结果就真的变成“地下”了。那时候台湾还有导演证，还是由新闻局主管。我拍的第二部电影是《钮扣人》，已经用吴镇宇做主演了，那时候我还拿不到导演证，因为我不是科班出身的。

当时为什么拿不到导演证？

钱人豪：拿不到导演证有很多原因，因为当时台湾有所谓的新闻局，就是现在的文化部。你要申请这个证，不然不能给电影挂名。我就去新闻局申请，后来常常把这个当笑话讲：当时我不好意思跟新闻局的人讲我就是钱人豪，我说我是钱导演的助理，来帮他申请导演证的。新闻局的官员傻了，因为从来没有人申请导演证。一般人去学校读导演系的时候就有了。

你要拿导演证其实很简单，有四个条件，首先要科班学校出来的，我没有，我是一个美工科商业夜读校，肄业还没毕业的学生。第二，要读过导演课。去哪里读导演课，我完全不知道。第三，要有三年以上相关工作经验。我没有，我第一个电影的工作就是导演，我在做导演之前是摆地摊的，唯一跟电影有关的工作经验，就是我在戏院门口摆地摊。

钱人豪在《京城81号2》片场讲戏

没有导演证就没办法在电影作品上署名？

钱人豪：没错，当时问了三个都不符合，他已经懒得回我话了。然后第四样是找到两个十年以上工作经验的人帮你推荐。这四个条件我一个都不符合，所以我没拿证，没拿证就不能在片子上挂名，但是《纽扣人》是个港片，是香港美亚投资的，他们也无所谓，反正有吴镇宇主演就好了。

大概一个月后新闻局打电话给我，说导演恭喜你。恭喜什么？你的片子入围了釜山影展的竞赛片，是当年唯一一部入围釜山影展的竞赛单元中国片。我说管你什么事，我又没导演证，连挂名都不能。他说导演你误会了，因为你入围釜山影展，所以你的导演证做好了。

真是个好讽刺的结局啊！

钱人豪：所以你不能怪别人冷淡对你，自己要先做点成绩。不然活该，这行的能人如过江之鲫，太多人进来，太多人出去了。五年前有很多我们仰望的人现在也不在了，当然现在有很多人把你当假想敌。

我觉得你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尤其做电影。你永远要拍跟你以前不一样的，一直有机会做点不一样的东西。所以我很喜欢北京，很喜欢内地，一直有些很好的老板愿意支持。

电影中1比1复原的“京城81号”外堂

钱人豪讲述片场的“灵异小故事”

道具窗户异常响动 住酒店曾“撞鬼”拍窗户

大家都很好奇您拍摄《京城2》的时候，有没有遇到很惊悚或者灵异的事情？

钱人豪：有。因为昨天在发布上，梅婷、智霖、阿娇、耿乐这些主演都在讲这些趣事。他们说这个剧组拍得都很欢乐，但是现在很多事情我不会让他们知道。比如说里面有一个场景窗子会动，在大家谈话的时候，它会慢慢地打开，还配合着“吱”的声效，我们在设计的时候会有一些机关的。我们拍的时候有好几次试得都很好，还带着声效，还有吱吱的风声。但是负责道具的人偷偷讲，导演我刚刚没有试，那窗户是自己开的。

还有我们在做后期音效的时候，只要一出现片中红衣小女孩的画面，她的脸上就有一个黑色的黑块。我们做后期的时候都觉得奇怪，这个档案为什么会这样子，我们拍片的时候都没有。那个脸的地方就是黑的，而且很明显被遮掉了。而且这次做音效的公司位置很偏僻，我自己走过去都有点害怕。你们都误会了，拍恐怖片的导演并不代表不怕鬼，我还怕黑呢。

《京城81号2》拍摄现场

您以前在真实生活中碰到过什么灵异事件吗？

钱人豪：我讨厌住在酒店的“边间”，就是在酒店走廊最边上的房间，因为我以前在酒店“撞过鬼”。我们的旅馆所谓的边间真的是边间，不是隔壁还有楼，我们那排楼后面都是空旷的。晚上我们一堆人打麻将，听到窗户有“嘣嘣”的响声。

他们说钱人豪，你家窗户怎么只有奇怪的声音。我说是风声，因为楼太高了。有一个朋友说我刚才上来外面没有风。结果我们把窗户打开，真的外面一点风都没有。一关起来窗户的“嘣嘣声”又有了。他说这个不太像风声，感觉好像有人在拍窗子。我就去开，外面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我们去问楼下的那个阿婆卖早餐。我说隔壁为什么都是空的。她说你没有发现这边地上都是黑的吗？隔壁那栋楼都烧掉了。所以我觉得晚上是有“有人”在拍我们的窗户。

钱人豪和吴镇宇合作《纽扣人》

拍戏这么多年，有没有哪位合作伙伴让您印象深刻？

钱人豪：吴镇宇给我讲过一句话，拍《纽扣人》的时候我是一个新导演，在片场大家都怕吴镇宇。有一天他突然坐到我旁边，他说导演，我是因为喜欢你的剧本才演的，不是因为你找我来演。刚刚那个镜头如果我们明天就死了，那是我们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镜头了，你觉得满意吗？我说赶快重拍。

我常常有的时候拍完戏回到酒店，觉得今天很不快乐，那个镜头没做好。所以我后来永远把跟演员的合作当成是最后一次，你宁可得罪他，也不能得罪观众，不能得罪自己。有的人得罪了就得罪了，但是因为这个圈子是蛮奇怪的，你只能把自己变成食物链的上端，必须要有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