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这是你要的吗?我跟你说过很多戏,纽约的,伦敦的,爱丁堡和浙江乌镇,你总是听得津津有味,现在这一出呢?悲剧收尾是免不了了,可我们都不喜欢哭哭啼啼的悲剧。日班护士七点多进来,微笑跟不知是姊还是妹打招呼,姊妹长得很像……总之,是坐在门边这个人,瞪著满眼血丝。护士依例自我介绍,在墙上的小白板上写下这一轮护士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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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她被几个年轻朋友拉去做生活空间设计。这些三十来岁的女孩,都是独生女,特别有强烈的梦想要创造一种能把大家拉在一起的空间,只要看到志同道合的人聚在这个空间里,不管是咖啡馆、花艺坊、独立书店还是手工店,她们便很嗨很满足,赚钱倒是其次了。
她陪着这些小朋友一起,她总是跟年轻十来岁的人混,画面并不违和。不可否认,她因为单身,加上自由业,从未稳定扎根在某个点,那种飞跃浮浪的气质,还有对外表不懈怠的注意,运动保健品护肤和微整,让她永远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
她维持青春的祕诀就是当个潜伏者,混入比她年轻一轮甚至两轮的交游圈里,让他们亲热喊她蒂蒂,并因此有机会认识一些危险又天真的男人。妈妈最爱听她的冒险故事,因为妈妈也是个潜伏者,潜伏在家庭在母职。
她先是写信、寄明信片,然后是发电子邮件,逼著老妈学会使用电脑,后来是智慧型手机,发微信。她发有图有文有真相的美篇,配上音乐,让妈妈分享她高潮起伏的生活。
更年期对她是一大打击。啊,老妈,当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它带来身心各种折磨,还敲锣打鼓昭告青春已逝。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三十几岁就守寡。
一种沉缓悠长的呼吸声,从妈妈断断续续的呼吸声里浮出来。微弱的是往死里漂去,悠缓的是生之证明。婕儿还是睡着了。
婕儿不是个潜伏者,她被生活拖着走,或是说她被这个世界哄得走上那条路,立有路标,足跡杂沓,从小就是个跟屁虫啊她,还以为跟随著妈妈的脚印:一个男人、一份工作和一个城市,一辈子!
夜班护士推门进来,给妈妈换吗啡,原先给的剂量两个小时一换,现在改成八个小时。吗啡是严格管制的,给多了怕用不上浪费,看来妈妈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会是像那种连演二十四小时的马拉松长剧吗?或更长?是那种会强力考验演员体力和观众耐力的实验剧吗?
老妈,这是你要的吗?我跟你说过很多戏,纽约的,伦敦的,爱丁堡和浙江乌镇,你总是听得津津有味,现在这一出呢?悲剧收尾是免不了了,可我们都不喜欢哭哭啼啼的悲剧。
日班护士七点多进来,微笑跟不知是姊还是妹打招呼,姊妹长得很像……总之,是坐在门边这个人,瞪著满眼血丝。护士依例自我介绍,在墙上的小白板上写下这一轮护士的名字。
一天有三班,婕儿早就不去记那些名字了,她愈来愈不耐烦这些千篇一律的笑容,千篇一律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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